严廷中和俞声的风格有些类似:保守,温和。
而对面的严东和舒童就有些热情了,时常把他们两个遛到满场跑。
中途休息的时候,舒童先给自己擦了汗,之后主动要帮严东擦,严东推拒说不用。
舒童笑说:“你还嫌我臭啊,我都不嫌你!”
说完把毛巾扔严东脑袋上去了。
严东把毛巾放在一旁,灌了几口水。
严廷中和俞声坐在隔壁的长椅上,严廷中尽显绅士风度,又是递毛巾又是递水的。
舒童笑说:“你还是这么绅士啊,你不知道上学的时候,你的绅士为我找了多少麻烦。看到那些美女被你拒绝后失落的样子,我真想告诉她们,这个男人眼里是不会有女人的,不过现在看来,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严廷中依然笑着,也递给舒童一瓶矿泉水,“那就多谢你的帮助了。”
舒童接过水瓶,叹了一声:“好想过去啊,想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无忧无虑。”
舒童转向俞声。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童:“俞小姐是本地人吗?”
俞声从未插入她们的话题中,也没有任何不自在的表现。她安安静静,但你绝对忽略不了她强烈的存在感。
俞声:“本地人。”
舒童:“是吗?是二中的吗?”
俞声:“是,你也是吗?”
舒童:“曾经,不过呆了没几天。”
俞声:“转学了?”
舒童:“嗯,那你初中是哪儿的?”
俞声:“五十中。”
舒童:“五十?是我知道的那个五十吗,我记得我初二那年,五十中的校园暴力事件上了电视。施暴者好像还是一群女生,叫什么名字我忘了。”
俞声:“吕燕。”
舒童:“对对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你记得这么清楚,当初闹得挺大吧?”
俞声:“嗯。”
舒童:“我还记得好像是六月份的事儿,因为那天是我生日。”
俞声看向舒童,“你的生日是……”
舒童笑说:“6月18.”
6月18?
俞声目光转向严东,严东正瞧着她,俞声被他的目光一惊,居然有些惊惶。
这场比赛以严廷中和俞声的失败而告终。准确说来,这场失败跟俞声有直接关系,下半场她经常看着飞过来的球不动,严廷中跑过来接球的时候,还不小心把她推倒了。
俞声的胳膊肘破了点皮,严廷中在第一时间给擦了药水。
严廷中:“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俞声:“可能有点累,最近总是失眠。”
严廷中:“早知道你累了先把你喂饱了再说。”
俞声:“抱歉啊,我们输了。”
严廷中,“一顿饭,我赢了。”
俞声:“嗯?”
严廷中帮俞声擦好药水后,就去打电话安排饭店了。
四人一同前往。严廷中没叫司机,直接坐了俞声的车,舒童坐了严东的车。
严廷中的安排比较中规中矩,没有螺蛳粉,臭豆腐之类的东西。他们去的是山景集团旗下的酒店,菜式什么的都比较符合大家的日常口味。
然而还没等开席,俞声就接到了梁屿的电话,他说桑桑正站在天台上,怎么劝都不下来,警察医生都来了。俞声立刻说我马上过来。
她没跟严廷中他们解释太多,只说所里有事儿,挺急的,对不住大家,之后就走了。
桑桑是小萱生前最好的朋友,小萱的离世对桑桑产生了很大的打击。父母怕桑桑想不开就把她送来看医生。桑桑其实是梁屿的来访者,有一次梁屿不在,俞声就跟她聊了一会儿。
桑桑的状况还不至于到病症的程度,但人都有一时冲动开解不了自己的时候,何况她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学生。
俞声一脚油门开出去,飞速赶回诊所。
俞声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但她来不及管自己。诊所已经被人群包围,有医生和警察围在下面跟桑桑喊话。楼顶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影一点反应都没有。
俞声冲进人群,被警察拦下,俞声赶紧表明身份,说认识桑桑,警察这才放行,还说让她一定注意不要刺激桑桑的情绪。
俞声一口气跑上楼顶,最后一个台阶跑上去的时候,她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有两个警察和夏晶晶,梁屿他们站在一起,夏晶晶一直在柔声安抚桑桑的情绪。其余的同事能来的也都来了。但桑桑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告诉他们不要靠近。
俞声开门的声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梁屿立刻跟桑桑说:“桑桑你看谁来了?她也是小萱的朋友,你们见过的,还记得吗?”
小萱慢慢回过头,这一次她没有抵触俞声的靠近。
俞声一步一步,轻轻地朝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我是小萱的朋友,小萱过生日的时候我们见过的。”
桑桑说:“我记得你。”
之后回过头,风很大,吹得人都站不稳,桑桑长得又那么娇小,俞声很怕她一个不小心掉下楼。
俞声:“桑桑,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今天还在为小萱难过,我只要一想到她我就感觉心如刀绞,我知道你们感情好,我知道是你陪伴她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桑桑,小萱说你是她最信任的人,还让我把一个东西交给你,但是我一直忙,就给忘了,我现在就拿给你好不好?就在我办公室里,我没骗你,我这就拿给你,你先下来!”
桑桑面无表情,转回头去,看着脚底下密密麻麻的人。
桑桑:“小萱走了,可他们并没有停止。我经历的不过是小萱的十万分之一,我不知道小萱是怎么坚持了三年的,我不知道。”
俞声早就猜测这件事不会那么轻易结束,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毫无忌惮,小萱才走没多久,桑桑就被他们盯上了。
俞声感觉嗓子里很干,她吞了好几次口水,“桑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保护你,好吗?”
桑桑回过头,笑了,“保护?你能保护我一辈子吗?没有人能保护别人一辈子。”
俞声:“我知道这很难,这不怪你桑桑,是他们不对,不是我们的错!你没有错,你没有任何错,你没错桑桑,你没有任何错。”
桑桑看着俞声,胸口不停起伏,眼睫微微颤动。
俞声被风吹得浑身战栗,晃了一晃。
天空几乎被乌云塞满,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俞声顶着风,走到桑桑跟前,开始解开扣子。
一颗,两颗……
梁屿站在她身后,但也看得出她在干什么,愣在一旁。
俞声把扣子全都解开,半跪在桑桑面前,只有她看得见。
天空像被定格的油画一样,缺少色彩,只有暗淡。
桑桑目瞪口呆。
桑桑:“姐姐……你……”
俞声:“我说了,不是你的错。你以为离开就无痛了吗?不。如果就这么离开,你的灵魂会困在另一个世界里,比现在痛苦百万倍。记住,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挣脱。”
她脸色苍白,目光平静悠远,好似在与她说话,又好似在透过她跟什么人说话。
俞声:“别人不理解你,我理解你。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她坚毅平静,像一朵在风中摇摆的玫瑰。它伸出浑身的刺,开出暗红色的花。
桑桑一时分神,被偷偷靠近的梁屿和两个民警给抱了下来。
桑桑崩溃大哭。
楼下围观的人知道桑桑已经被解救下来,纷纷散去。
俞声系上衣扣站起身。
乌云稍稍分开了些,云层透出一丝微光。
“俞声!”
忽然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握得很紧,紧到她非常痛。
她回过头。
严东死死地握着她的胳膊,把她抱下台阶,用自己的衣服裹住她。
严东:“你没事吧?”
俞声摇头。
严东:“先下楼。”
所有人都在桑桑那边帮忙,俞声被严东带走了。
门一关,天台上的声音就听不见了。
楼梯里有点黑,严东拽着她下楼,手依旧没有丝毫放松。
一直把她拽下楼,拽到平地上,他的手都没有松开。
严东感到手背湿了。
他站下来,回过头。
俞声垂着头,眼泪像珠子似的往下掉。
严东搂过她的肩膀,让她靠进自己怀里。
“好了,没事了。你说的对,活着才有希望。”
时光是如何变幻的,只感觉没几日的光景,有些以为永不改变的东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变了。
舒童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长大,是瞬间的事。
是的,长大是瞬间的事。
严东开车转了一圈,因为俞声说不想回家,随便转去哪里都行,严东就开着车漫无目的地绕,后来绕到了阳河桥。
阳河桥旁边有一个体育场,体育场外面是文娱广场,平日里很多人到这里锻炼。也有很多商贩,有时候还有表演。
他们开车路过的时候,阳河桥上的灯都开了,河面上映着一串灯影,倒有几分意境。
俞声说找个地方停车,下去走走。
严东很快找到了一处停车位,把车停好。
俞声沿着河边慢慢地走,走了没几步就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