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文化课教室。
学生们进入教室,三三两两地坐下。樱花在窗外纷飞,有人正在挠头翻书:“救命,上了警校为什么还要翻这些大头书啊?”
同伴发出嘲笑:“肯定要看书啊,不然你以后当了警察处理案件,冤枉了无辜的人怎么办?”
“就算这么说,学起来也很困难啊……感觉比微积分什么的难多了。”学生还是愁眉苦脸,显然他是真的觉得,高数简单于此时书上的东西。
除了体能训练,警校也设置了文化课。重点训练学生侦察、推理、判断、处理常务等技能。警校学生们大多是来自何所高校的高材生,但关于侦查推理——这种极大依赖于人性与逻辑的技能,他们还是会感到棘手。
松田阵平翻了几页书,眼睛里就转起了蚊香圈,干脆把脑子往下一砸,把桌子震得“邦邦”响:“大不了之后进爆破组……”
文化课课程并不要求所有人都达成精通。毕竟警察也分有不同的警种,不可能所有人都要求全技能点满。松田阵平早就打听过爆破组的存在,自认对于机械颇为精通。
萩原研二在勤勤恳恳地翻书。虽说和松田阵平一样有能够进入爆破组的才能,但他还没到决定未来的岔道口,现在多学一点总不会错。
松田阵平撇嘴,无所事事趴在桌子上,观察教室内的学生。
他想找谁?目光在教室中逡巡着,仿佛已有了一个必求的目标。略过教室前排、中排、后排,没有?又逃课了?他不信邪地撑着手站了起来,再找一圈——找到了!
稻川秋与他遥遥相隔,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毗邻着窗的一角,正支着下巴看窗外的樱花。
她一只手转着笔,指甲盖上浅淡的粉色比窗外的樱花还要飘渺无踪。目光无凭依地游走着,半晌,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将头转了过来。
她心情大概还不错,视线中有些温度,好像春暖时的河,一层薄冰压不住水流。松田阵平和她对上目光,颇不自在,觉得她微微弯着的眼里有点儿笑他的意思。
“喂……”他不自在地开口,接着意识到他们直接隔着半个教室,他的声音传不到她哪儿去。
他发愣的样子像呆头鹅。稻川秋脑子里模拟出一只呆头鹅在教室里犯傻的场景,嘴角勾了起来。
松田阵平真是好一只呆头鹅。
“傻站着干什么?快坐下,老师来了!”隔座的萩原研二拉他的衣袖,那厢文化课老师腋下夹着书匆匆走了进来,铃声哗啦啦地响起,松田阵平如梦初醒地将眼睛拔回来,咚得坐下,魂魄却好像还没归来。
“没睡醒?被风吹傻了?”萩原研二自言自语地把他的头转向黑板应付考试,懒得再管犯傻的发小,开始继续和大头书做斗争。
松田阵平食不知味地听着老师的话从脑子里流出去,回过神时想要去看那个人,对方却已经又把脸转向了窗外,根本没有听课。
他暗暗腹诽,好像樱花比教室里所有人加起来的重量都大似的。
对于稻川秋而言,窗外的樱花确实胜过了教室内的所有人。她在纸上胡歪歪地画了几朵樱花,但显然,她的绘画天赋对比文字上的天赋一个地一个天,几朵樱花像泥土一样躺在白纸上。
她又画了一只呆头鹅。画完之后仔细端倪,觉得不像鹅,更像狗……算了还是别画了,再画下去她的san值就要被污染了。
她把笔塞进了抽屉里,趁着讲台上的老师不注意,掏出了磨牙棒。这次的味道是黑麦,很朴淡的气味,没有其他添加剂的味道。
当然,上课吃东西是不对的。不过,老师视线一扫过来,她就把磨牙棒当成笔,装模作样地写字。讲台上的女警三番两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随她去了。
反正没有打扰班里的秩序,应该没关系……对吧?
老师不管,台下学生的视线就开始乱飘。
诸伏景光正在认真记笔记,“对于嫌疑人的人际关系,需要进行三次由内到外的搜查……”,突然,后面飞来一个纸团敲了下他的脖子,接着往下弹。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纸团展开,上面写着:“你看窗边。”
他把头往后转,降谷零正跟他比眼神,脸上憋笑。诸伏景光依言往窗边看,喂,喂,拿磨牙棒装成笔来写字,这合理吗?
稻川秋正在努力伪装,埋头苦“写”。
等到老师把身子转了回去板书。极其自然地把磨牙棒塞回了嘴里,咬了一下,“咯吱咯吱”,老师的肩膀抖了一下,忍住了没转身。
她似乎有些得意地笑了一下。这样鲜活的表情出现在她寡淡神情的脸上,一时间让人移不开眼。晨光在她侧脸上抹出一层晕彩,像珍珠自然散发的光泽,无忧无虑。
诸伏景光捂住了嘴,避免发出笑声,在纸条上写,“笔记做完了吗就到处看?”,又扔了回去。
过了会儿,纸条再次到来了。展开一看,发小嚣张地回,“不用做笔记我也记住了”。
那这也不是你到处看的理由吧?诸伏景光又想笑了。
一节课下来,除了游刃有余的几人,别的学生都像是游魂般瘫在了座位上。老师收拾教案准备离开教室时,突然道:“稻川……稻川同学,请和我出来一下。”
学生们都偷偷将目光投过去。当事人毫无被注视的直觉,半点紧张的意思都没有。她站起来,插着兜往外走。因为膝盖上的“伤”,还故意走得很慢。臃肿肥大的警校制服套在她身上,显得她高挑而过分得瘦,可她的气势简直可以比拟警视总监。
……好嚣张。
她到底什么来头?!
稻川秋,因为昨天教官的纵容,学生们私底下或多或少都对她有所讨论。不乏有学生想要上前与她相交,然而她那种平淡而疏离的态度劝退了所有人。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关于她的背景资料。
“大摇大摆哇……!老师叫她出去不会是为了批评她吧?”
“我看不像,你没发现吗,老师叫她的时候,表情好奇怪……”
松田阵平和降谷零昨晚爬回宿舍,分别被发小揪住盘问了去向。两人老老实实交代之后又提到稻川秋。
“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居然能有这么多假条!”松田阵平吐槽,“不会真的是警视总监的女儿吧?到时候我揍她的父亲,她会不会哭?”
萩原研二无语:“你还能想到这茬?她和警视总监女儿的年龄对不上,应该不是。”
“那她会是什么谁?”降谷零道,“那么多假条够她整整六个月都不来上课了。”
诸伏景光安慰他:“不管什么身份,我们知道她是我们的同期就可以了。进了警校,大家都是学生。”
“话说起来,我们是不是提到她太多了点?”
“……好像还真是。”
他们平时会对一个同期——之前不曾接触、没有往来、充其量可能是身份有些特殊的人,投诸这样大的关注吗?
是因为她装瘸骗过了教官,这举动胆大包天?还是因为她可疑的身份、一看就能够深挖的背景?还是因为那天看了他一眼?
年轻的警校生们有些沉默。但很快,他们就给出了答案:好奇是警校生们该有的特质,他们只是好奇藏在她身后的秘密,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别的什么都没有。
下了课,学生们一哄而散。稻川秋穿过人流,跟着老师一路走到了僻静处。顾及到她膝盖上的伤,女警特意放慢了脚步,磨蹭了一会儿她们才来到一棵樱花树下。
日本社会阶级制度盛行,前后辈关系被分得极清,警察体系内阶级关系更为明晰,从最初级的巡查到最终的警视总监,每一级之间的距离都是不可跨越的。
因此,在教室内还要被所有学生尊称为老师的长谷川莲,现在面对稻川秋时,毫不犹豫地喊道:“稻川大人。”
稻川秋仍然分发磨牙棒:“吃吗?”
长谷川莲:“……吃。”
她接过磨牙棒,悲喜交加,半天了终于忍不住:“稻川大人,只吃磨牙棒是不够人体的营养的!”
稻川秋:“真的吗?好厉害。哇!维生素A可以预防夜盲症。”
面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长谷川莲:“您这几天正常吃了几顿饭?”
稻川秋:“反正我没觉得饿过。”
长谷川莲:“……”好的确定了,一顿都没正常过。
一时间长谷川莲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时她刚刚进入特别犯罪对策部,壮志踌躇要成为罪犯克星,然后她的上司,那个毒舌、龟毛、神经病的山崎樋,就把她领到了另一个上司稻川秋的面前。
“你来当她的助理,没有问题吧?”
探案助理?华生之于福尔摩斯?
长谷川莲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接着她发现:探案助理?NoNoNo,生活助理;华生之于福尔摩斯?NoNoNo,哈德森太太之于福尔摩斯。
稻川秋符合长谷川莲对于天才的所有想象:才能异禀、孤僻冷漠、照顾不好自己。作为助理,她每天忙得最多的就是抓住对方按时吃饭,但同样,她也得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报酬:提拔、点拨、职位的晋升。
如果说一开始还对这份工作有所不满,那么现在长谷川莲希望能够一辈子跟随稻川秋——当然了那个毒舌的山崎樋滚蛋就可以了——可惜天不遂人意。
她发出了和山崎樋一样的疑问:“您为什么非要进警校来呢?”
长谷川莲没有这么大的特权,为了进警校,她提交了申请,成为了这一期学员的辅导教官。刚才讲课的时候,台下的学生们青涩懵懂得让她大为不解:这样的氛围,有什么来的必要吗?
总不会是不耐烦她管得太多了吧……
长谷川莲有些心虚,两人接触多了之后,她确实有些忽略了日本的阶级制度,对稻川秋不按时吃饭、乱穿衣服等等行为提出了制裁。但应该……也还在界限之内啊?
“想来就来,不可以吗?”稻川秋称得上理直气壮,虽然她说出来的完全是个狗屁不通的理由。
偏偏长谷川莲一点儿反驳的疑义都不能有。
稻川秋一露出这种微微笑着、眼底却冷漠的表情,就再不会有人能够改移她的决定。生活上的按时吃饭、好好穿衣服可以强迫她,但她真正不想做的事情,她绝不会去妥协。
长谷川莲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对这个结果意外吗?一点都不意外。
幸好,她这次来也不是真的想要劝对方离开警校。相反,以现在的形式来看,稻川秋在警校里反而更好。
长谷川莲说:“您最近就安分地在警校里,不要出行……黑市上关于您的悬赏突然提高了,昨天晚上,您原本居住的公寓被入室抢劫,虽然被抓住之后查出来他们只是想‘抢劫’,但背后的人绝没有这么简单。”
“您要小心,稻川大人。”
长谷川莲觉得接下来的很难以说出口,然而这又是事实,她深呼吸,一口气说完:“有很多人……在恨着您哪。”
“只是恨吗?”
稻川秋弯了弯眼睛,回答:“那不是太好了吗?”
真没办法,一写原创人物就发狠了,忘情了,打起了安塞腰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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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