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第14章 掐丝珐琅雀鸟笼（一）

“所以，你是被开除了？”高然端着他那锅刚煮好的方便面从厨房出来，为了过会能少洗件东西，他甚至是拿那煮面的锅当碗吃。

周一横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一脚搭上另一条腿的膝盖，身体稍微后仰，手上捏着罐雪花啤酒，时不时送到嘴边喝个几口的。下巴新长出来的胡子拉碴，套着那件他从大一买回来穿到现在还都没坏的老头背心，领口松松垮垮，胸口那有块好久，已经洗不掉的黄褐色污渍。

边线都开松了的老汉短裤，跟着他抖腿的频率，裤筒轻轻晃荡。将垫在屁股下面的抱枕扯出来，放在沙发上沿，挪着身体头靠过去，周一横打了个哈欠，“她都让我滚了，这不是开除是什么”

感觉这一边低一边高的姿势硌着肩膀不大舒服，他又坐起来，腿放下，手肘撑住膝盖，看到坐在自己对面吃泡面正香的高然，盯着煮面锅里飘在上面的几颗丸子和火腿肠，他眉头一拧，“东西碰掉了是我的错，但我也是不小心的啊，那瓷片就掉了差不多我大拇指甲盖这么多，她至于发那么大火”

“话也不是这么说”高然吸溜刚夹起来的那筷子面条。

诱人的红烧牛肉面香气馋得周一横咽了口水，舔了舔已经干燥的嘴唇。

把嘴里那口面条咽下，高然说：“那可是古董啊”

“古董个屁”周一横没好气，“就算是个古董也都烂了，丢地上都没人要”

“扔哪了，我去捡回来”高然笑嘻嘻调侃。

周一横伸脚踹他，“滚边去”

捏扁手里的啤酒罐扔到垃圾桶，他站起来，煮好的泡面香味实在勾人，本来不饿的肚子也开始叫唤。走到厨房，拉开煤气灶下那层抽屉。

“别找了”高然坐在地上，他三两口快速解决完锅里剩下的那点面条，又端起来，把里面的汤也喝了。擦掉嘴边剩下的残渣，带着热气的泡面汤下肚胃里发起暖和，高然心满意足，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最后一包刚被我吃完”高然起来，手里空了的小锅从周一横面前拿走，看着那什么都不剩下，连口汤都没有的煮面锅。

周一横嘴角抽搐，给了他一道白眼，“一口都没给我？”

“叫外卖吧”高然贴心。

煮面锅和筷子都放进水池，水龙头打开，冷水顺着流下去。吃饱喝足提不起那个想收拾的劲，他准备回屋里躺会，等休息好了再说。

“擦”周一横爆句粗口，重新倒回沙发。摸到大腿下那根数据线，提过自己不晓得被丢到哪个角落里充电的手机，打开外卖软件，拧着眉头，来回在几个常点的商家里切换。

高然湿着手从裤兜里掏出包烟，丢给沙发上的周一横支，“别说兄弟不想着你啊”

含在嘴里，他熟练拿起桌上的打火机，一手挡住电扇风，一手点烟，动作娴熟，侧来背光的脸上带着几分痞气。

高然坐在旁边的沙发，翘个二郎腿问：“你找那工作到底是干嘛的？”

吐出嘴巴里那口香烟，周一横看着手机讲，“助理”

“干什么的”

“杂货铺”

高然纳闷，“开杂货铺的还需要去考古现场，现场进货？”

“鬼知道呢，神神秘秘的”实在没找到什么想吃的东西，他把手机往旁边一丢，继续倒成刚才的姿势。

高然扭着脖子，看到他这样几乎和条咸鱼没多两样区别的状态，抬脚踢了踢他搁在沙发沿上的腿，“你要不去求求看，谁都有犯错误的时候”

周一横偏头去问：“求，咋求？”

“你那会期末怎么求马哲老师的，现在就怎么去求你老板”高然说，“对了，你那老板几岁，好说话吗，男的女的？”

“女的，二十七八岁吧，看着挺年轻”周一横说。

讲到杨晔，周一横便不自觉的想起，那天她靠在二楼护栏，从上望向自己时的画面。就算是穿着最简单基础的衣服，也盖不住她从骨子里透露出的那股好看。本质张扬，可又经得起细品。倘若让周一横用仅有的文字能力去形容表述，她像那朵开在悬崖上的玫瑰，迎着风里绽放，耀眼的红色会吸引来很多人靠近，可又不敢靠近。

原来烦躁的心里好像多了些不同的情感，心跳砰砰，像有什么东西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脸上还火辣辣的，两颊慢慢爬起红晕，呼吸也因为那瞬间的紧张而漏掉几下。

看着他发愣的状态，高然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周一横不自在，身体又往沙发上坐了坐。

他这完全害羞和不自在的表情，高然惊呼，“我去，你干什么了？！”

“什么干什么”周一横磕巴。脸上那越发清楚的红色，眼神到处乱飘，就是找不到一个确定可以被着陆的目的。回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回避，以及那明晃晃，几乎就挡不住的紧张。

高然好奇，站在他面前，“老师说，你是不是对人家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她才把你开除了”

“怎么可能”周一横躲避他看好戏的视线，解释说，“出去那五六天，我跟她单独的讲话，就没有超过十句”

一向来没心没肺，现在却装得这么扭捏，高然戏谑，他走过去坐在周一横脚边，“你那老板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还行吧”他心虚。

“你还不说真话”高然直接戳破，“你上次这样还是看到隔壁班苏青青的时候，吖的，苏青青站你面前都没见你害羞成这鬼样子，现在还好意思说不是”

“没，没”他又开始结巴。

“你完了”高然拿手指，单条腿搁上沙发，“面都没有见到，光说起来你就结巴”

他视线闪躲，整个人又僵硬想逃的样子更加勾起高然的好奇，手搭在周一横肩膀，“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没有”

高然不信，“长这么漂亮会不发朋友圈，你别自己藏着，给你兄弟看看，我看看又不抢，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主意”

“我连她的好友都没加上”周一横抖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怕高然不信，他开解锁自己的手机拿给他看。

最新的聊天里就只有萧潇在三天前给他发来的位置。

“你们平常怎么联系？”

“呐”周一横指着萧潇的头像，“她还有一个助理”

“开杂货铺，需要两个助理？”这下高然是真理解不懂。

周一横按灭手机，看到已经黑了的屏幕，沾着指头印的面板上隐隐约约的是自己那模糊影子。他叹气，变成刚才那股颓废。高然站起来，遗憾地拍下他肩膀，倏地想到什么，他按住周一横肩膀，表情认真的同他说：“你得回去”

“我回去干嘛？”周一横疑惑。

他这副缺心眼还不争气的表现，高然俯下身，凑在周一横耳边小声讲话。

眼神从怀疑到逐渐震惊，周一横瞪大眼，把人从自己跟前推开，“疯啦吧，你让我去追她”

“你才疯了”高然说，“想想看，连你老板这个美女你都敢追，以后再找对象不就不结巴了”

“你也说了是老板，那万一”

高然直接了当，“万一什么，人家这么有钱，怎么会看上你”

“一个开杂货铺的，找两个助理，还给你开每个月一万块钱的工资，你去看看外面，现在找工作哪里给这么高，我知道你追上人家，但你得去试试”

“试了不行呢？”

“不行就不行呗，当总结经验了”高然都想好说词，“你这个结巴的毛病，不能从新手村开始，得直接上猛药，就算你到时候被开除赶走，那最少，一个月，半个月的工资总归是实打实的吧，还得到追人的经验，一举两得，你怕什么”

周一横正直，“不行，我是有底线的”

“有个屁底线，你再这么墨迹不找工作下去，底裤杈子都要没了，还在乎什么底线”高然说着，手机恰好进来条消息，他从后面的裤兜里掏出，看到短信上那明显的房东两个字。

“呐，房东又来催交房租了，你好好想想吧”高然提醒。看着沙发里的周一横，脸上略显沉重的表情，似乎在琢磨什么，又不像琢磨，只是板了张脸，有点生气。或许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有点太重，他多说了一句，“你钱要是不够，我那还有点，下个月的房租我可以借你”

“不用了”周一横站起来，“我还有点”

在房间里找到钱包，看到那里面少得可怜的五六张红色毛爷爷，打开手机银行，发现仅剩的两千多块钱时，他心头一顿。前两天看的时候分明还有个五六千块钱，最近是用什么了，周一横琢磨，可点开明细，看到那里许多笔零散的支出，虽然都是十几二十来块，金额看着少，可全凑起来的数字也不容小觑。

说出的话，没有后悔的余地。

他心一横，找到高然的账号，把钱转过去。

毕业后他选择在这里留下，一方面是看中大城市的机会，另外一面是这的工资。老家县城那两三千块钱工资，在这里只能算是最低标准。他想着自己好歹也学习这么多年，又是本科毕业，总会找到发展地方。父母却希望他回去，在老家，考个编制，安安稳稳，对比两边的差距后，他毅然决然的留下。

老家的冬天，街上六点过后就没有人。偏暗的橘黄色光就能照见灯对下来，那差不多是半米的范围。可Z市，这的白色路灯直到天亮了才灭，高架桥上那些明晃晃的霓虹，五彩斑斓的光线沿着高架桥栏杆，桥墩蜿蜒伸展，光亮得几乎是刺人眼睛。

Z市很大，很繁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直插云霄，巨大的玻璃幕墙，深夜的灯光会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去倾泄。站在写字楼下，仰头望上，天空被切割成无数个零碎的小块，阳光也只会在某些特定时候，吝啬的漏下几缕。这个城市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少适合，有梦想，并愿意为之去奋斗和拼搏的应届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