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你长大了。”
莫霜华眼里的惊喜欣慰都快溢出来,还开了个玩笑:“这回你这苦也算没白吃,给你开了个窍。”
明微只茫然了几秒就明白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扶额。
这是想到哪里去了?以为她是故意劝她爸去看明濯,其实是刺激他更生气,以退为进?
明微:……没有,这回真没有。
莫霜华还在表达自己的欣慰之情。
“你呀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直了。一点都沉不住气,七情上面,想什么都挂在脸上,人家一眼就把你看了个底儿掉。这下好了,才十来天不见,都会用心思考了,妈妈真是为你高兴。”
“不过呢,聪明机智要用在外头,对自家人就不用这么弯弯绕绕了。妈妈跟你说过,咱们用不着跟你大哥争,你爸爸不会委屈你的……”
听着莫霜华絮絮叨叨,明微沉思,难道她以前就是一根直肠通大脑?
“妈妈,您这么讨厌大哥,如果我帮他和爸爸和好……也不是说和好吧,就是关系好那么一丢丢,您会不会怪我啊?”明微打断莫霜华,直接问出了口。
莫霜华一愣:“你说什么?”
明微又重复了一遍。
“我讨厌你大哥干嘛?等等,你说,你要帮你大哥和你爸爸和好?!”莫霜华瞪大眼睛,忙伸手来摸明微的额头,“真摔坏脑袋了?走,咱们现在就去医院……”
明微弯腰躲过,兔子出笼似的蹿上了楼,倒在床上开动脑筋。
有句话说得挺好,甚得她心——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
要是没有这根金手指,她也许真就破罐子破摔了,能当一天随心所欲的大小姐一天就当一天,哪管将来下场凄惨。
但偏偏老天奶给了她这么粗的金手指。
这扭转结局,誓要将无法无天大小姐当到底的决心就燃起来了!
光是她自己逆袭怎么行,她是天底下最孝顺的小女孩,怎么能不带着爹妈一起逆袭呢?
问题是,她测试了一下,她老爹听不到她的心声,无法欣赏她导演的“其实大哥爱你,但大哥不说”的精彩剧情,从而转变对大哥明濯的态度。
还得从明濯这头使大劲。
“大哥哎,准备好迎接辣些年你不知道的父爱吧!”明微滚进被子里,嘿嘿笑了起来。
“阿嚏!”
明濯又打了一个喷嚏。
“肯定是有人在骂你,想想你最近得罪谁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戏谑的声音。
明濯冷哼道:“我得罪的人只多不少。”
最近得罪的没有,得罪他的倒是有一个。
那个说很自责很内疚,一回去就要给他熬鸡汤的。
这都几天了,鸡汤呢?
太阳又升起,又多在医院浪费了一天时间。
明濯又想拔掉针头。
可手才刚一动,腹部就跟有感应似的一痛。
打了点滴胃溃疡已有好转,不再有疼痛感,这会儿出现的是幻痛……明微挥出的那一拳。
明濯下意识捂住腹部,随即怒意上涌,竟忘了拔针头的事,重新看文件。
看了半天,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
啪的一声合上电脑,明濯向后仰靠在床头,耳边又开始回响那天听到的明微的心声。
“可笑。”他嘴角嘲讽地勾了勾。
不知道是他这妹妹看似情真意切的话更可笑,还是在经历了这么多年风霜雨雪后,他冷硬的心居然有一点动摇更可笑。
明微正在偷摸打包鸡汤。
点的外卖,没有劳烦厨艺精湛的大厨。
大厨的手艺太好,不符合她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形象。
“微微你不节食了?这就对了,你身材已经够好,又不是去当明星,用不着瘦成纸片人。”
明微刚把鸡汤从廉价的瓦罐里倒出来,装进精美的瓷罐中,身后就传来莫霜华高兴的说话声。
她转过身,淡定地说:“我吃饱了妈妈,这是我要带去给大哥的。”
“你下厨了?”莫霜华震惊。
“不是,我点的外卖,才二十块呢。”明微边说边学着如萍晃手上的镯子那样晃了晃保温袋,语气得意。
桌上大喇喇摆着空瓦罐和黏着小票的塑料袋。
“……外卖不干净,这么便宜能喝吗?”
“没事,反正他也不会喝。”表演道具而已,要那么贵干什么。
“等等等等,你……你去给你大哥送鸡汤?!”莫霜华突然反应来,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她以手扶额:“我不是在做梦吧?等等,你往汤里加东西了?人家都生病了,就别折腾他了吧,不对,你知道他不可能喝,那你还去?你去看他笑话啊?小心反被他气到,都多少回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犯不着跟他斗气。”
明微:……
她嚣张跋扈,喜欢挑事但又很废柴的形象到底是有多深入人心啊?
嚣张跋扈她承认,并且还要将嚣张跋扈进行到底,但废柴她可不认!
明微充耳不闻,搂住莫霜华的肩膀:“妈妈,您去劝劝爸爸,好歹去医院看一眼吧。不然传出去,别人还说当爸爸的容不下儿子,说咱们母女俩心胸狭窄,拦着爸爸不放人呢。”
这番话听得莫霜华目瞪口呆。
“我的宝贝是真长大了呀,”她立即笑吟吟夸赞,“都知道为爸爸妈妈的名声着想了,但要为了这点儿名声委屈你,我可不答应。别人说就说,怕什么,谁敢当着我们的面说?”
傲气尽显。
明微晃晃脑袋:“妈妈,我早就长大了好吧,整个圈子还能找出比我更孝顺懂事的吗?不说了不说了,我先走了。”
说罢提着保温袋就一溜烟儿跑了,莫霜华叫都没叫住。
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莫霜华忍不住笑,孩子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开心了一会儿,她慢慢敛了笑容,上楼去了书房。
“……成风,再厉害的人生病了都很脆弱,你还是去看看吧,你是当爸爸的——”
“说了不去。我是当爸爸的?人家拿我当爸爸吗?我去了看他的冷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他不是很能吗,这么大个集团都能玩得转,一点小病算得上什么。”
明成风态度很明确,脸黑得可怕。
莫霜华不惧他的黑脸,没好气地说:“都吐血了,你不去看看,别人还以为是我拴着你,不准你去看儿子呢。”
“谁敢说?我撕了他的嘴,”明成风眼睛一瞪,和明濯肖似的脸上是一片冰霜,“再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和这逆子天生就没父子缘分,他就是专门来跟我作对的。”
莫霜华见劝不动,哼了一声出去了。
“叫你多管闲事。”莫霜华轻轻打了一下手背,叹了口气。
后妈难当啊。
又不是她想当后妈的,当年是先上了贼船,才知道明成风还有个四岁大的儿子。
她很小就出去留学,后来在国外和明成风相识,回国才知道他家的事。他和楚家千金,也就是明濯的母亲被逼着联姻,双方没感情,生下明濯没几天就离了婚。
明楚联姻破裂,明莫两家倒是对她和明成风的事乐见其成,这就又联上姻了。
然后她就给人当了后妈。
一开始她是想当个和善慈爱的好后妈的,架不住明濯不领情,明成风也不待见儿子,受了两年夹板气,她索性不管了。总归人家是亲父子,哪能真有什么深仇大恨。
只是没想到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外头谁不说她手段了得?搞得明家父子成仇人。
莫霜华白担了这个虚名,嘴上劝明微不用怕别人说什么,其实心里一想到这个就生气。
这会儿又想起来,越想越气,走得快了,一不小心把走廊上的盆栽带翻在地,发出刺耳的碎瓷声。
传到书房里,明成风微微一叹,他就知道她虽然劝他,实际上还是介意的。
这些年委屈她了,是他隐瞒在先。
明成风揉了揉额头,但他不去医院探望明濯,倒不是因为怕妻子不高兴,纯粹是不想先低头。
正如他所说,他和明濯就是没父子缘分。
他这个儿子少年老成,才几岁就敢跟他杠上,那眼神有时候他看了都心里一突。
“逆子,就是来讨债的。”明成风低声骂了一句,手指却划开了手机屏幕。
刚要拨号的时候手指一顿,直到现在,医院那边都没人给他递消息,那就说明不严重,至少情况是稳定下来了。
他熄灭了屏幕。
病房版总统套房内,气氛古怪。
“这就是你熬的鸡汤?”明濯盯着淡得像刷锅水的鸡汤,语气不辨喜怒。
明微靠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姿态闲适:“对啊,大厨是我,你不满意?”
“你喝剩的兑的水?”明濯忍了又忍,没忍住问出了口。
“怎么可能?我还能给你剩下?”明微一脸“你在想什么好事”,慢悠悠地说,“不是鸡汤里兑了水,是水里兑了鸡汤。”
明濯:……
他闭了闭眼,感觉太阳穴都在跳。
他怀疑自己不是胃病了,是脑子病了,鬼使神差真的喝了明微带来的“鸡汤”。
见明濯都快把勺子捏碎了,明微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她也很意外,明濯竟然真喝了,喝了也没发作,她还以为他会说“带着你的刷锅水滚出去”呢。
【糟糕,大哥不喜欢我熬的鸡汤……我的厨艺太差了】
【啊原来是这样!我只知道生了病的人饮食要清淡,下锅之前去掉了鸡肉的皮下油脂,还一边熬一边用面包片吸走了浮在上面的油脂,没想到一不小心弄得清淡过了头】
【大哥肯定生气了,觉得我故意的。算了,不解释了,大哥对我的成见很深,解释了未必会信,说不定还会以为的找借口,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明濯看了一眼明微,她在打字。
是在问别人鸡汤熬成刷锅水的原因?
“家里请的厨师是摆设吗?用得着你来熬?”话到嘴边及时咽了回去。
家里?真是个陌生的词,那是谁的家里?
明濯刚稍微好转一点的心情瞬间跌了下去。
住院几天,虽说他封锁了消息,但能知道的人肯定都知道了,只是漠不关心而已。
明濯暗嗤,他用不着别人的关心。
【爸爸明明很担心大哥,就是不愿意来探望】
【拉不下面子,面子能有儿子重要吗?爸爸也真是的】
明濯心不在焉,手上握着勺子,下意识舀了一勺往嘴里送。一入口就发觉不对,刚想抽张纸吐出来,好巧不巧又听到了明微在心里嘀嘀咕咕,顿时一口鸡汤喷了出来。
“咳咳咳……”
“啊大哥你慢点喝,没人和你抢。”明微责备地说,上前给他递了张纸。
明濯咳得更厉害了。
谁稀罕喝她的刷锅水!还有,她在说什么梦话?明成风会担心他?笑话。
“你说这些鬼话你自己信不信。”明濯好不容易才止了咳,自觉又颜面扫地,忍不住想刺罪魁祸首两句。
明微疑惑地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明濯倏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面上却不显,转移话题:“把你的鸡汤带走。”
“什么鸡汤?阿濯哥哥你连鸡汤都喝上了?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医院没人管,自生自灭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声音绵软清甜,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绸缎一般的黑披在肩上,没有化妆,也没有戴首饰,浑身萦绕着几分书卷气,顶级小白花长相。
脸上笑吟吟的。
然而下一秒笑容就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