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大殿前的广场上围了很多人人,台阶上站着几个巫师,两旁围着众多仆人。台阶底下,兰琴被绑着双手双脚跪在广场上。
她背后受了鞭刑,浑身都是鲜血。
神庙大殿里,围坐着一圈议事的人,罕答、赵羯、风邢、邹琏,还有好几个大家族的族长。
琴氏的族长仲琴走到前面,面朝罕答跪下来忏悔:“我有大过,求神灵饶恕!”仲琴声泪俱下地陈情:“兰琴亵渎神灵,又冲撞贵族,不应该活在这世上,请罕答大人和城主大人允许,让她以自己的生命请罪。”
赵羯冷笑一声:“兰琴是琴家主的夫人所生的女儿,已经受到了惩罚,还是留下她的性命侍奉神灵吧。”
“不,不。”仲琴望向罕答,“兰琴犯下大错,我这个做父亲的绝不包庇纵容,求罕答大人降罪兰琴,以向神明表达我琴氏的忠诚。”
赵羯道:“仲琴,你家的奴仆冲撞神女,琴家又在选拔中弄虚作假,你以为,推女儿出来就能把自己摘干净了?”
心思被说中,仲琴破防了:“简直是血口喷人!城主怎么敢这样胡说?天地之间有神明,罕答大人在这里看着你我呢!”
他直起身,瞬间变成腰板挺直的模样,假话说得毫不脸红:“兰琴买通神庙仆人在比选中作假,又纵马奴冲撞你女儿,这些都是兰琴自己的主意,我和她母亲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要是知道,我宁可不认这个女儿,也不会送她来参选!”
风邢走到中间把仲琴扶起来,打圆场道:“琴家主,你先起来,坐下说。”
仲琴被扶到位子上坐下,邹琏开口道:“罕答大人,既然琴家主这样恳求,就让兰琴用自己的生命作为对神明的献祭吧。”
兰琴只要一死,这件事就算终结在她身上了。琴氏犯下的错,有琴氏族长的女儿以死谢罪,旁人再想置喙,也找不出缘由。赵羯当然不依:“不可!”
罕答淡然道:“对神明不敬,理应受到惩戒。”
他并不关心眼前这些人争吵的内容,他只是来监看神女选拔,一点都不想参与这些家族之间的纠葛。如果有人自愿以死献祭神明,他只会立刻应允,一点都不在意将死之人到底是谁。
仲琴立马站起来向罕答行礼:“多谢罕答大人!”
*
赵瑛赶到神庙时,大殿之前的广场已经由祭场变成了刑场。看台上立着一大群围观的人,有神庙的人,也有城里各大家族派来的人。罕答也立在神庙前的屋檐下往下看。
兰琴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一名刽子手端起一桶水淋在兰琴身上,昏迷中的兰琴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脸上的水和汗迷糊了她的眼,她想看清眼前的一切,却看得极为吃力。
刽子手不等兰琴反应,抡起石斧就砍人。
那石斧像是很重,他抡得很吃力,一斧头砸下来,没有砍断兰琴的脖子,却砍在兰琴背后,痛得她马上清醒了,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喊。
女人的痛呼却让那些围观的人依旧麻木。
他们都是大家族的人,平时哪管这些绞杀奴仆、打杀儿女的琐事。要不是事关神女的选举,他们才不会在这浪费时间。
一个说:“你没吃饭吗,用力点啊!”
另一个说:“就是啊,赶紧砍了。我们都还有事要办,没工夫在这里耽误!”
背后的伤让兰琴很痛苦,她断断续续、声嘶力竭,用尽全身的力气说:“父亲没有给你、好处钱,所以你这样、折磨我。”
赵瑛看到的,正是这血腥而残忍的一幕。难怪母亲派一个不机灵的来通知她,这是根本就不想让她赶上的意思。原来是她更不机灵,运气也不好,居然赶上了最关键的一部分。
赵瑛走到赵羯身边,向罕答和风邢行过礼之后,再向父亲行礼。
仲琴开口对赵瑛说:“罕答大人怜悯,赐给兰琴恩准,让她以身献祭神明。赵瑛,昨天你受了惊吓,伯父觉得甚是有愧。”
赵瑛有点不知道怎么答话,一时无言,只能向他低了低头,行了个礼。
兰琴看着高台上的父亲仲琴,拼命高喊出来:“父亲!求父亲、给我一个解脱。”
仲琴却像没听见一般,移开了视线。
那刽子手再次举起斧头,手臂上的肌肉高耸,斧头被高举过头顶,突然就要落下。
兰琴以为自己这一下肯定要解脱了,脸上是释然的笑。她闭上双眼,等待死亡。赵瑛不敢看,连忙低头闭眼,右手举起来挡在眼睛面前。
罕答就在她边上,赵瑛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昨天杀猪那样利落,到底不过还是个小孩,杀人这样的场景她还是不敢看的。
然而,赵瑛没听到脑袋落地的声音,只听罕答说:“风邢,派人送赵瑛离开。她还不是神女,没有资格在这里观看行刑。”
赵瑛从指头缝里睁眼看,只见那刽子手犹如猫逗弄耗子一般,将斧头虚虚地挥下来,却没碰到兰琴一下,只当是尝试寻找一个最合适的方位和力道。
兰琴鼓足了的一口气泄下来,一瞬间眼泪涌出眼眶:“求求你,给我一个痛快……我母亲、会愿意给你赏钱的……真的。”
刽子手冷笑一声,用只有兰琴听得到的声音说:“仲琴大人发话了,不能让你舒舒服服地死。”
兰琴瞬间就明白了。父亲是在用她求死不能的痛苦,给赵家做人情,讨好赵城主。
可是,她愿意用自己的死保全整个琴家,父亲为什么连最后一点宽容都不肯给她?
刽子手的石斧再次落在兰琴身上时,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风邢走到赵瑛身边道:“赵瑛小姐,我送你出去。”
这样的虐杀令赵瑛心里非常不舒服。她没有应回应,而是看向罕答说:“罕答大人,我虽然不是神女,但兰琴的马奴撞到的人是我,我的左肩到今天还非常疼,肿了好大一块乌青。”
还不想走?她不是害怕吗?罕答没明白过来。
“所以呢?”罕答问。
这时候说这些话,赵瑛下了十二分的决心。“既然是冲撞了我,让我来可以吗?把兰琴交给我,让我来杀了她。”
罕答的脸上浮起一丝诧异。他回想起了昨天她杀猪时利落的动作。抑或,她是不忍心看兰琴在最后的时刻受苦,想给兰琴一个痛快。
赵瑛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几张脸。
仲琴的表情很吃惊,赵羯的表情很不解。
赵羯说:“赵瑛,不可以对神明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