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藏生不知什么是“灵蛊”,可温玉浓的语气,也能让他猜出,那并非是什么好东西。
姜云敛分明就在不远的地方,他脖子上却架了把剑,不能呼救,除了拖延时间,似乎别无他法。
他不知眼前人从何知晓了他的名字,他到这个世界的时日,扪心自问,从未招惹过这么一号人物。
如今他的性命全然捏在这人手里,口中的话,就更不能随意说了。
江藏生白着脸,姿态柔弱,“如今落在你手,作何处置,我都悉听尊便,只是,实不相瞒,从前的事,我已忘了十之**,这位……哥哥,我并非……”
长剑动了几分,他霎时闭了嘴。
温玉浓神色几度变幻,“你叫我什么?”
“大侠……”江藏生见他眼色微沉,又畏怯着改口:“……公子!”
温玉浓薄唇勾起一抹冷笑,“你说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你也别想着耍什么花招,你大可试试看,是我的剑快,还是救你的人来得快。”
江藏生点了点头,“不……不耍花招。”
温玉浓见他还算顺从,放下手中长剑,一只手捏住他的后脖颈,将人往岸边带。
江藏生方才注意力全在温玉浓身上,也就没注意周边是何情形。
被这人带得一个趔趄,视野一转,眼前蓦地出现了个庞然大物,惊得他胆寒发竖。
那是一头熊。
一头巨熊,赫然蛰伏在阴翳中。
灰褐色的皮毛,稠密、而富有光泽,粗壮的四肢蜷缩着,趴在石滩上,露出了宽广的后背。壮硕有力的身躯,随它的喘息微微浮动着。
一双幽冷的浅棕色兽瞳,静静地注视着他。
山涧水声潺潺,一阵草木味儿的轻风拂过,林叶婆娑。
江藏生停住了呼吸,心跳声盖过了耳旁的水声与风声,汗毛一根根乍起。
这里……怎么会有熊?
他不由得产生了退意。
可温玉浓却拖拽着他,将他往那巨兽旁边带。他一脸骇然,惊喘着挣扎,想要逃,踩到石头缝隙,差点扑进水里,水花四处飞溅。
温玉浓一脸的病相,力气却是十足的大,江藏生一个文弱男子,力气哪里拗得过他,整个人又被钳制着,踉踉跄跄,往那巨兽背上跌。
粗硬的皮毛重重擦过肌肤,惹出一片绯红的颜色。
江藏生惊惧地支起上身,脖子又瞬时被寒芒冷冽的剑尖抵住。
他整个人僵着身子,伏在那巨兽的背上一动不动,冰凉的水珠顺着面颊滑落下来。灰褐色的皮毛,愈发衬得他肌肉玉雪,凝脂点漆,比女子还要动人的身姿。
温玉浓低着头看江藏生,乌黑的眼睛,眼底情绪不甚分明。
半晌,阴恻恻开口:“你想死?”
就是这样怯懦柔弱的一个凡人,居然有胆量算计他,跟妖私奔,真是稀罕。
江藏生喘息急促,被那剑尖抵着脖子,又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身下呼吸起伏的巨兽,即使经受了如此变故,也没有任何动作,想来与温玉浓关系匪浅。
冷静下来的江藏生,垂下眼睫,湿漉漉的示弱姿态,“能不能让我,穿件衣服。”
他浑身不着寸缕,只能曲起双腿遮挡羞于见人的地方,浸湿了的墨发贴着肩胛,雪白圆润的肩膀,自发丝的缝隙透出,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温玉浓心底生出些异样之感,找这样的人寻仇,就好似……他在以大欺小。
还是一剑弄死的好。
他阴恻恻地想。
他看江藏生这副模样,脸上忽而露出些兴味,“噢,想穿衣服?”
江藏生见他这样的神情,就不说话了。
温玉浓目光幽幽望着他,长剑一转,缓缓挑起那巨石上叠着的雪青色衣衫,在江藏生的目视下,剑尖轻旋,衣衫霎时被绞成了碎布。
江藏生睁大眼睛,羞恼又难堪,“你做什么……”
温玉浓睨着他,“穿了衣服,岂不是更方便你跑了?”
江藏生被他异于常人的思量震惊了,“你!”
温玉浓轻轻地笑,也不顾眼前人的神色如何难堪,收了长剑,翻身截住江藏生的腰腹,将他往熊背上拖。
江藏生靡衣玉食,皮肤养得柔腻细白,骨肉云亭,连腰肢似乎都不盈一握。
温玉浓的手触碰到那细弱柔滑,顿了顿,内心登时又涌出一股荒谬之感。
自己就好似那轻薄了女子的浮浪子弟。
他从前也是世族教养出来的大家公子,懂礼义,知廉耻,若不是被蛊毒逼得心怨横生,仇念滋长,亦不会有如今这般凶恶模样。
江藏生眉目低垂着,内心愁云惨淡,眼前倏地就覆来一件紫色外袍。
他怔愣一瞬,张口还未说什么,身下的巨兽忽而缓缓起身,载着两人,就那么四蹄生风,流星赶月,身形灵巧地穿梭在了密林当中。
江藏生揪住外袍,被那疾风推得嵌进温玉浓怀里,眼见不消多时,离方才的山涧已然远去了数里,速度比他们赶路快了不知多少,心底的希望也渐渐落了空。
只是,这般神速疾风的巨兽,驮着两人,眼看天色渐昏,竟还未跑出这山野密林。
就好似一直在绕着山林转圈。
夜雾渐起,万木森森,浓云低垂,有落雨之势。
温玉浓阴沉着脸,双唇紧抿着,有什么东西,正自他体内呼之欲出,他寻了处山洞,驱使巨兽停了下来。
江藏生的头发已经干了,云雾似的,笼在他的身上。
温玉浓揽住他的腰身,将他自巨熊身上带了下来。
江藏生光脚踩着地面,他腿上的肌肤,被粗粝的皮毛磨得泛红。抬眼四处灰蒙蒙一片,山里的风一吹,他不由有些瑟瑟发抖,将身上的外袍又紧了几分。
温玉浓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
身后忽地传来一些怪异的动静。
咯吱…咯吱…
江藏生回眸一看,登时发怵。
昏暗的地方,那原本四肢落地的巨兽,竟如同个人那般,缓缓站了起来。
伴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三米高的巨兽,身形宛若缩水一般,退至到了九尺。利爪藏进厚掌当中,脸毛与身负的皮毛也一点点褪去,露出一张五官深刻的面庞。
那人一身灰蓝色无袖上衣,裸.露出胸膛与臂膀,都生着流畅富实的肌肉,一双浅棕色的眼眸藏在眉下的阴翳当中,有些辨不分明。
江藏生看清了巨兽变化后的模样,又是一惊,他也知晓自己身穿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可每每经历这些场面,还是会一次次地胆颤心惊。
那巨兽化作的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又低垂着眼眸,朝着山洞中走。
这样罕见的外貌,令江藏生对此人的印象十分深刻。
眼前的,正是他之前在客栈见过的那名“番邦人”。
初次见面,就一副好似认识他的模样。回想温玉浓那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的神情。
这世上,难不成还真有一位得罪了温玉浓,又与他同名同姓,还相貌一致的“江少爷”?
江藏生的脑子里闪过一些东西。
那是几日前,柳芸儿说与他听的故事,那故事中,就有个为了跟爱恋的狐妖私奔,而祸害了别人的“江少爷”,而那故事中被祸害了的倒霉蛋,正是姓“温”。
想到这层,他又顿时觉得事情变得有些荒诞。
世上又哪有这样的巧合。
可,他人都到这个世界来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温玉浓背对着他,长身玉立,身上的紫袍不染一尘,一只手搭在那佩剑的剑柄上,手指不耐地摩挲着,好似在压抑着什么。
江藏生弱弱唤了声,“温公子。”
谁知,面前的人听了这个称呼,竟真回了头看他。
那眼神颇是不耐,有些泛白的唇紧抿着。
江藏生说不出此刻的心情,想了想,轻声问:“我们,要在此处过夜吗?”
温玉浓正是心中躁郁,闻言只觉他在说废话,转过头根本不想理他。
洞内燃起了篝火,驱散了一些冷意。
正值多雨时节,石壁上生着的青苔,沁出冰凉的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跌落。
那巨兽化作的男子,不知从何取出一块裘皮,铺展到地面。
温玉浓取下佩剑,一只手拽着江藏生,将他往裘皮上摔,那身外袍顿时散了开,大半个身子都露了出来。
江藏生顾不得疼痛,抬头间,正巧看见温玉浓解着腰带,目光深深地望着他。他吓得裹紧衣袍往后缩去,“你要干什么!”
温玉浓眉心烦乱地蹙着,“以防你乱跑,还是将你捆起来,我才能安心。”
他蹲下身子,托住了江藏生的脚踝,将人扯了出来,用手里的腰带,将他的双腿绑在了一起。
江藏生明白了他在做什么,也不反抗了,乖乖做个阶下囚。温玉浓绑住了他的双腿,犹嫌不够,又解开发带,挟住他的手腕也反绑了起来。
江藏生动弹不得,抬起头来,“我有些渴。”
温玉浓低头看他,“麻烦。”
这世族的公子,哪里伺候过什么人,他取出水囊,揪住江藏生的后颈,将水粗鲁地往他的嘴里灌。
江藏生被呛得直咳嗽,他偏头躲,那溢出的水,就将他胸口散开的衣襟也完全打湿了。
他忙说:“不……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