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泯见到张青雨,是在一场同学聚会上。
包厢里各自吹嘘,贺泯就坐在中间百无聊赖地听着,接过旁人递来的烟,随口笑谈几句,对别人的追捧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坐了半晌,实在是磨人耐性,面前再递来一支烟时,贺泯摆摆手,“不抽了,我出去透透气。”
他要出去没人能拦,长腿一迈,眨眼间就出了门。
同学聚会定在‘今朝’会所,这是一家近年来声名鹊起的私人会所,以其精致雕琢的菜品和低奢隐贵的建筑设计闻名,整个会所围绕湖光水院布局,至奢至美。
贺泯前几天刚回国时就来了这里一次,组局的邵轩言谈中对这家会所追捧至极,夸了半天,最后来了一句:“最绝的是,这里的老板娘……”
他拖着尾音,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
贺泯不吃这套,“怎么?”
邵轩点头,“绝美!真的哥们儿,没诓你,多少人倒在老板娘的石榴裙下你知道吗?简直如过江之鲫,滔滔不绝。”
“能有多美,长得不是人样了?”贺泯不屑,还骂他一句:“肤浅。”
“不是,你不能因为你长得帅就看不上长得好看的人吧?从前就这死德行,这么多年过去,公司都快要上市了还唯我独尊的样子,你这公司早晚给你干没了。”
“多谢关心,公司挺好的,应该能比你寿命长一些。”
邵轩白他一眼,“平时口渴的时候别舔嘴,小心把自己毒死。”
这种吐槽听多了,贺泯根本不在意,也没把他说的老板娘放在心上。
此时从聚会包厢里出来,寻了个安静的连廊转角,摸出口袋里的烟盒拿出一支正要点上......
连廊另一边,清脆的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响起,随后跟着一阵步伐急促的追赶声。
“青雨姐——”少年人清亮的声音,尾音落下带点委屈的感觉。
贺泯点烟的手一顿,偏头看过去,他站的位置巧妙,处于一个能看清全局但不会被发现的角落。
灯光半昧的长廊上,女人一身黑色掐腰吊带长裙,黑色长卷发披散在身后,散开的发尾几乎要将纤细腰肢全部遮挡住。
“什么事?”女声不疾不徐。
少年穿着会所的工作制度,些许凌乱的碎发盖在额前,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看向她。
“我想来谢谢青雨姐,多谢你给我在这里打工的机会,我才能凑齐下学期的学费......”
“不用,你自己赚的工资,不必谢我。”
“要谢的!我知道,当时经理看我太年轻不想收我做兼职,是青雨姐你为我说了话......”少年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这两个月以来,我每天都想来感谢你,上次没来得及说话,好在这次又碰上你了!”
张青雨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翻腾出一点印象来。
这男孩儿长得面嫩,看起来像未成年,当时会所经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不收。恰巧她路过,看到男孩背着泛白的帆布包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随口替他说了一句。
张青雨:“要谢的话,就好好工作吧。”
少年被她的话噎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会的青雨姐,今天难得见到你,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对你说......”
张青雨没应话,少年便自顾自说下去。
“这两个月来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我很佩服你这么年轻就成为‘今朝’的老板,以后我也想成为青雨姐你这样的人。”少年快速瞟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语气吞吐起来:“希望青雨姐能教教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张青雨向后退了半步倚在墙上,终于将眼神落在眼前人的身上,少年青涩如雨露,让人打眼一瞧就能看出他内心在想什么,眼中隐隐含着的期待像一把钩子一般递过来。
“教教你......”她话中带笑,“你今年多大了?”
少年微微垂下眼眸,眼皮微颤,“刚过了19岁生日,在燕大读大二。”
“燕大啊,好学校。”
少年以为有希望,向前靠近了几步,停在张青雨前方半步远,稍微一低头便能看见那截纤细的腰肢。
他还没开口,就看见面前递来一张卡片,黑金色做底的卡面,上面写着:1121。
是‘今朝’的房卡。
看少年还在愣神,张青雨忍不住笑了一声,“怎么了?拿着呀。不是说做什么都行吗?1121房间,房卡拿着直接上11楼。”
少年涨红了脸,羞涩地接过房卡,转身离开前还大胆地用眼神勾了张青雨一下,缠绵的余光在她身上绕了一圈才离开。
长廊安静下来,张青雨还靠在墙上,长发披散在身前遮住了半边脸庞,她打开手中的包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张青雨:“放了个人去你房间,一会儿人到了好好教育一下。”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嘈杂,听起来应该是有很多人,其中一道清晰的女声疑惑道:“啊?什么人?要怎么教育?”
“唔......”张青雨沉吟一瞬,“一个误入歧途的少年,思想教育一下就差不多了。”
电话那边的人明白了,“又是一个想上你床的人?你说我都给你处理多少次这种事了,实在不行你要不收了呢,说不准留下一个以后就消停了。”
张青雨笑了一声,“那不行,我不喜欢男大学生。”
这不是第一个向她自荐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从小到大,张青雨经历了太多这样的场面,站在她面前的人或真诚或羞涩或恶意,从前她对于这种事态度比较随意,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接受一两段恋情,不过如今身份所限,还是要洁身自好一些。
“——啪嗒。”
身后响起打火机滚轮摩挲的声音。
张青雨挂了电话转身看去,一簇火苗映入眼中。
贺泯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打火机拨动着滚轮,偏偏就是不点火,就好像只是单纯的发出点声音听个响。
张青雨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微微挑眉,这人什么时候在这儿的?看热闹?
见她看过来,贺泯挑起眼尾似笑非笑,将手中烟朝她的方向递了一点过去,“你要?”
面前人没回答,只缓缓走了过来,高跟鞋敲在地面的声音,就像鼓声落在他心上,一声一声,缓慢却好似震耳欲聋。
“‘今朝’有三条连廊禁烟。”张青雨指了指他身后的禁烟标志,“很巧,你靠着的这地方就是其中之一。”
“......”贺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有一个禁烟标志,该说不说,刚刚他还真没看到。
他没什么烟瘾,能抽上两口但并不热衷,此刻便打算把烟放下,手臂刚有动作,面前女人就伸出手。
头顶的灯光明昧,那只纤细手掌轻巧的拿走他手上握着的打火机,直接朝一旁扔去。
“咚——”
打火机落进垃圾桶,沉闷的响声。
张青雨看着他的眼睛,轻盈地笑了一下,随后咬着字句缓声说道:“不适合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就扔了吧。”
黑色裙摆旋开一朵花,她扔的干脆利落,转身离开的背影也同样干脆,与方才拒绝少年时留有余地的样子截然不同。
身后贺泯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突兀地笑了一声,捏着手中的烟转了一圈,一瞬间,突然想起前几天邵轩说的话。
“啧。”
长廊里,落下一声男人带笑的感叹。
“是挺美的。”
贺泯慢悠悠地荡回包厢,一路边走边看四周的景色与设计,看见还不错的画像或者雕塑就停下来多看两眼。
‘今朝’的设计很有巧思,回包厢三分钟的路程,贺泯硬是耗了十几分钟。
回到包厢坐下时发现邵轩已经到了。
邵轩刚喝完一杯敬过来的酒,“不是说早就到了吗,怎么从外面进来?”
“出去透透气。”
方才不觉得,此刻刚从外面回来,就显得包厢里有些闷。
贺泯扯了扯领带,端起面前的冰酒喝了一大口,一转眼看见包厢另一处格外热闹,十来个人围着当中的人言笑晏晏。
“那什么情况?中间那人谁,看着有点眼熟。”
不怪贺泯认不出来,大家都是大学同学,不过他大二时就被家里送去部队练了两年,随后便直接出国留学创业。几年过去许多面孔都记不太清了,何况包厢里灯光没那么明亮,那边簇拥在一起,他根本看不清中间那人的长相。
贺泯还没等来回答,那道人影已经走了过来。
“贺泯?”宋平渊从人群中脱身走过来,“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贺泯站起身和他握手。
虽然贺泯在燕大只读了两年,但那两年里该参加的活动与竞赛都没落下,偏巧的是,几乎所有参加的活动与竞赛里都有宋平渊。
两人当过队友,也当过对手,探讨问题时惺惺相惜,针锋相对时势均力敌,有时候图书馆偶遇手里都拿着同一本书。
贺泯和宋平渊的交情虽然不至于情深似兄弟,但在大学同学里也算是独一份的熟络。
宋平渊笑着和他握手,“快有七年了吧,一直听说你在海外,这次回来是打算留在燕市了吗?”
贺泯点头,“差不多,公司业务基本已经转回来了。”
两人正聊着,一旁邵轩递来两支烟,贺泯伸手接过,就听宋平渊说道:“我就不抽了,家里人不太喜欢我抽烟。”
贺泯讶异地问:“你结婚了?”
贺泯视线下移,落在宋平渊手上,这才发现他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婚戒。
“嗯,结婚快两年了。”宋平渊提起这事,眼里就漫起笑意。
“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没想到你这么早就结婚了。”
毕竟大学的时候,宋平渊那一副君子无情的样子,可不像是会这么早就结婚的样子。
宋平渊笑着摇头,“缘分吧。”
世间最难抵挡的便是缘分,它足以打乱所有的计划与想象。
贺泯认同这个理由。
两人又聊了几句,随后宋平渊便被另一边的人叫去聊事情。
宋平渊刚离开,一旁邵轩就幽幽传来一句话:“我要是他,我也这么早结婚。”
“......”贺泯无语,“你不是不婚主义吗?”
邵轩瞥他一眼,“你不懂,不婚主义是分人的,没遇到之前都是不婚主义,但这种情况里不包括宋平渊老婆那样的人。”
“......你有病吧?”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
贺泯痛心疾首地摇头,“你这话说得很有问题,我出国几年你就变成这样了?怀着什么心思呢,你小学思想品德课程学的都还给老师了吧?”
“比喻!比喻你懂不懂啊?!”邵轩咬牙切齿,“你没发现宋平渊身边围着的都是男的和已婚女性吗?这场上所有未婚女同学都只盯着你,你要不要猜猜这是为什么?”
贺泯不屑地看他一眼,谴责道:“因为她们学了思想品德课,并且没有还给老师。”
“傻。叉。”邵轩忍无可忍,“那是因为他老婆——”
话没讲完,包厢的门就被推开,长廊上灯光落在门外女人身上,映出一张熟悉美丽的脸孔,包厢里气氛有一瞬的停滞,所有目光都落在门口。
贺泯眉梢轻挑,正疑惑张青雨进来做什么,就听见身旁邵轩阴恻恻地把话说完:“那是因为人家老婆长那样,谁还不自量力地盯着宋平渊?”
“......?”那片刻之间,贺泯觉得自己没明白邵轩在说什么。
直到下一秒,他看着张青雨走进来,站到宋平渊身边,挽起他的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