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来沈嘉鱼没再见到南朝。
下午开考,沈嘉鱼中午睡了半个小时,醒来楚筱画好了妆,眼睫掀长,嘴唇通红如樱桃,衬得整个人明艳起来。
她见床上躺着的人醒了,朝她大大扬了个笑,“好看吗?”
沈嘉鱼有些不清醒,迷迷糊糊地不知自己在哪,缓了会儿才好,呆呆地点点头,“好看。”
楚筱走到跟前,把她翘起的头发压回去,笑得灿烂,“傻妞。”
沈嘉鱼也笑了。
考试来时,卷子发下来偌大的考场上一片唰唰的笔落声。
沈嘉鱼心态平稳,淡然地拿起笔开始答题。
多年后沈嘉鱼再回想起那段时光,依旧清晰地记得考场暖融融的阳光,时钟滴答滴答地走,时光流逝,她伏案写题,耳畔发丝落下,那是她为了热爱曾经拼命过的日子。
走出考场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沈嘉鱼感觉全身心放松,终于能有件让人舒畅的事,不管结果如何,总归是她努力去做了。
云凛冽如刀戟,风呼呼的穿,是降雨的征兆。
沈嘉鱼背着包坐上大巴车准备回宾馆,她挑了个靠窗的角落。雨水噼啪砸到窗边,急剧猛烈,豆大的雨珠砸得啪啪作响。
街边的杨树迎风摇曳,古老的树干抵不住狂风,树叶簌簌尽数落到地面,顺着雨水飘零。
沈嘉鱼心中莫名有种悲怆之感。
车行得慢,穿梭在街道上。
这场暴风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等红灯的时候雨渐渐止了,车窗的水珠划过一道蜿蜒的弧度,她坐在车里向外看。
水洗过的城市清新自然,雨上树梢,有种蓬勃的朝气在。
沈嘉鱼是在这再一次遇到了南朝。
修身的黑T恤贴他胸膛,整个人像把锋利的剑收束在鞘。他戴着黑帽子,帽檐压低,一手抄兜,另一手夹着根烟,和三个陌生的男人站在路边谈笑。
那三人的年岁看起来要比南朝大,他却不输气场,帽檐下的一双眼睛漆黑锐利。
沈嘉鱼曾无数次回想,如果她当时没有下大巴车,没有去找他会怎样,可事实是没有如果,她跑下车,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他。
陆晨安说她这个人太乖,性子软,小心以后看不住就被哪个男人勾去。沈嘉鱼当时不以为然,江晨管得她严,想勾她走真是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
或许就是江晨的束缚才让她叛逆,固执地来找外婆,固执地学物理,固执地靠近那个人。
“南朝。”沈嘉鱼喘着气喊他。
他似是怔了下,掐了眼转身看后面跑来的人,眼睛眯了眯,“考完试了?”
沈嘉鱼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考试?”
南朝笑,“陆晨安说的。”
“哦。”沈嘉鱼看向他身后,三个男人同样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她。
“刀子,不介绍介绍?”其中一个贱嗖嗖道。
南朝看穿他的戏谑,笑骂了句,抬腿直踢他后膝,“想什么呢,一中同学。”
“呦,同学啊!”三人对视一眼。
沈嘉鱼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别过耳边落下的碎发,“你怎么来市里了。”
南朝刚掐灭了烟,指腹撵了下,说:“比赛。”
“比赛?”沈嘉鱼疑惑。
“小妹妹,今晚刀子车赛,来不来看啊,门票免费。”又一个道。
沈嘉鱼抿抿唇。
南朝掀起眼也看她。
沈嘉鱼说:“你来市里是为了这个?”
南朝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第一有奖金,三万。”他顿了顿,眼里浮了一抹她并不熟悉的放浪,挑挑眉道:“有什么想要的么?”
沈嘉鱼不解。
“赢了送你。”他说的云淡风轻。沈嘉鱼分不清他是说着玩还是要来真的。
“小妹妹放心,凭刀子车技,第一保准是他的,你大胆地开口要。”
沈嘉鱼瞥了眼说话的人,他站在南朝身后,身形要比南朝结实,笑时眼尾有纹,看起来年龄不小。
她嘀咕一句,“谁是你妹。”
那人没听到,南朝离得近听得清楚,不禁扬了扬唇。
徐邵摸摸下巴,凑过去问他,“你小女朋友说什么呢?”
南朝笑,“说你难看。”
“擦!”徐邵两眼一瞪,“老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饿了么?”南朝直接打断他,问沈嘉鱼。
时候不早了。
沈嘉鱼这才记起,自己从大巴车里跑下来还没告诉楚筱。
“我该回去了。”她说。
南朝看看天,道:“我送你。”他没等人拒绝,一手提起沈嘉鱼的包拎到身侧,感受到书包的重量不禁蹙眉,“这么重?”
沈嘉鱼:“无聊的时候看的。”
南朝眼眸黑黑,“大小姐,您随身就不能带一本轻的书?”
“你要是拿不动给我好了。”沈嘉鱼作势要拿回来,南朝一躲,书包藏到身后,“怎么拿不动?我劲儿大着呢!”
身后的徐邵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沈嘉鱼莫名其妙地看他,徐邵一本正经,“小妹妹,刀子劲儿确实大,不信你试试。”
“找抽?”南朝不耐烦地踢他。
“呦,心疼了?逗一句都不行。”徐邵笑得欠打。
南朝又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脚。
徐邵疼得龇牙咧嘴,一回神,两人已经走远了。
他哼着气,对旁边人道:“这小子,总有人能治治他。”
沈嘉鱼默默走在前面,南朝落后她半步,一手提包,另一手插兜,走得漫不经心。
“徐邵高中没念完就出来混,满嘴跑火车,他说的话你别在意。”南朝道。
沈嘉鱼“唔”了声,垂着头闷声往前走。臂上忽然一沉,她愣了下,人已经被南朝抱到里侧,他胳膊压她的肩,手却规规矩矩地耷拉着,身侧快速骑去一辆自行车,擦过他的背。
她鼻下有他浅淡的烟草味,沈嘉鱼抬起头。
南朝皱着眉,拽拽她的发尾说:“想什么呢?”
沈嘉鱼直直地看着他,眸子浅淡如水,无辜又清纯,南朝对视上,喉咙滚了滚,猛地偏过头,心里不禁低骂了句。
他手徐徐松开,“晚上我来接你。”
“几点啊?”沈嘉鱼问。
南朝:“比赛八点开始,我七点来接你。”
…
沈嘉鱼回到宾馆的时候楚筱已经卸了妆躺在床上听随身听了。
听见门口的动静,楚筱倏的坐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沈嘉鱼,“老实交代,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
沈嘉鱼被她这副语气弄得心口一跳,面不改色地说:“一中的同学。”
“哦,还是同学。”楚筱眯着眼笑,像极了电视里花楼里的妈妈,“打算什么时候发展?”
她自己猜测,“毕业?还是大学?”
沈嘉鱼放下书包,“没有的事。”
“怎么没有的事?”楚筱搬了把椅子坐到她面前,“我看你俩有戏。”
“我记得从考场回来是有大巴专车的吧,你怎么走回来了?”楚筱锲而不舍。
沈嘉鱼被她推理弄得发笑,“福尔摩筱小姐,我重申一遍,我和他只是单纯的同学关系。”
楚筱“嘁”了一声,“非亲非故,孤男寡女,他要是对你没意思还送你回来就是耍流氓。”
“好,福尔摩筱小姐,我不跟你吵,我还没吃饭。”沈嘉鱼说得有气无力。
“他送你回来没请你吃饭?”楚筱说。
沈嘉鱼:“我没让他请。”
为什么没和南朝吃饭,她想大抵是因为这回太冲动了,冲动地跑下大巴车去见他,冲动地答应去看他的车赛,回来的一路她都在懊恼,最近的沈嘉鱼太令自己陌生。
“楚筱,”沈嘉鱼趴在桌上惆怅,“你说做人怎么就这么累呢?”
楚筱俯身捏起沈嘉鱼的脸,一本正经道:“生活确实操蛋,你永远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开始。”
沈嘉鱼怔然时,楚筱忽然起身往她怀里扔了块巧克力,“所以大小姐,这才哪到哪,以后的日子有你受的。”
“珍惜当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