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一共是连通的三间。
最外间是灶台和饭桌,中间是卧室,放着两张床,还有一张桌子,最里面那间堆的都是杂货。
李学勤在外间搬了一把椅子,站到上面翻起了顶柜。
他翻箱倒柜找收据的同时,不忘继续刺激李浪帆。
“你是他们在十八年前买来的。你亲爸亲妈为了生男孩,就把你卖了,你值一千五呢!”
李浪帆本能地不信他这些说辞,直到李学勤真的从柜子里翻出一个信封。
他把信封丢给了李浪帆。
泛黄起毛边的信封上,什么字都没有写,也没封上。
她把信封捏得微微鼓起来,往手上一倒,里面飘出了一张叠起的纸。
这是一张信纸,十分老旧,上面还写着煤矿的名字。
李浪帆的爷爷以前就在这家煤矿上班。
她非常想告诉自己这只是骗她上当的道具,但这些真实的细节根本不像是假的。
所谓的“收据”是复写纸复写的,应该是一式两份。
卖方后面签的名字是“徐兵”。
买方后面的签名是“李勇军”。
名字上还按着红指印。
曾经多次出现在满分卷子上的李勇军的签名,她绝不会认错。
只是没想到再看到关于她爸爸的东西,是在买卖人口的收据上。
如果说刚才的话是冰冷的刀刃,那么这张收据的威力不亚于一颗炸弹。
李浪帆看着“卖方”和“买方”,只觉得无比刺眼。
她再也无法维持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一瞬间就红了。手上的纸被她捏出一个洞,上面都是汗。
她整个人站在那里,像即将倾颓的高山,摇摇欲坠。
李学勤瞅准时机,趁她发懵时,出其不意把她撂倒了。
他膝盖死死压在李浪帆后腰上,使劲拽住她的手腕,向后拉去,接着用扎带把她的双手紧紧绑在了一起。
李浪帆被按在地上的一瞬间,原本失神的双眼立刻恢复清明,开始不断挣扎,但是在这个姿势下,根本挣脱不开。
她听见自己关节发出几声脆响,接着是尼龙扎带勒紧皮肤的触感,然后她发现双脚也被绑上了。
李学勤怕她挣脱,用尽全身力气压着她,绑好后才扶着桌子站起来,累得满头是汗。
李浪帆用身后的手艰难地撑着地,掌心混合了灰尘与汗水,挣扎着想爬起来,又被他一脚揣在肩上,倒了下去。
手腕在地上擦出一片血痕。
李学勤到底不想弄得太难看,毕竟赵江宇晚上还得来要人。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李浪帆,说:“不想挨打就老实点,我去给你们学校打电话,把你学籍退了。”
说着就走出窑洞,随着“吱——”一声响起,木门被关上了。
李浪帆判断此时就算自己再怎么扯嗓子喊也没用,声音会被窑洞的墙壁吞噬,会被厚重的木门阻隔,只要李学勤稍微走远一点,任凭她如何呼喊都传不到电话那边。
她努力平复呼吸,不断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冷静下来!李学勤是个蠢货,对付他难道还不容易吗?”
她大脑飞速运转,决定先保存体力,从李学勤嘴里多套出点有用信息,这都是将来把他送进监狱的证据。
门外一点声音都没有传进来。
李浪帆不知道他能打多久的电话,继续尝试爬起来。
她慢慢用手肘按着地面,双脚使劲往后蹬,一点一点向灶台靠去。
粗重的呼吸与剧烈的心跳,都不能阻止她想要站起来的决心。
尽管手腕在扎带的摩擦下越来越疼,她依然咬紧牙关,用肩膀和汗湿的双手蹭着水泥灶台,慢慢站稳了身形。
她上半身还穿着王暄送的那件黑色羽绒服,可惜此时情况危急,也顾不得衣服已经被弄脏弄破了。
她想撑着灶台坐到上面,然后去够刀架上的刀,但还没尝试,李学勤就回来了。
只见李浪帆鬓发散乱,袖口带着血渍,脸上身上都沾上了灰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他。
李学勤甩给她一记眼刀,却没再把她推到地上。
只是不耐道:“学校同意给你办退学,以后什么都不用想了,老实嫁人吧!”
她听到这话,满脸讥讽之色,“笑话,你一个电话就能办退学?别他妈在这吹牛逼了!你连我们学校正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能有学校的电话?”
李学勤阴森森地开口,“赵江宇给的电话号,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你弄到手了。”
李浪帆心道:“果然是他。”
她在李学勤提出要退学的时候,就猜到可能是赵江宇在背后搞鬼。
李学勤假惺惺地说:“你也是好福气,赵家有钱的很,他又是你同学,知根知底的。你嫁过去以后多生几个孩子,日子总比现在好过很多。”
这番话不知道是在劝她还是在奚落她。
李浪帆语气轻蔑:“赵江宇说要给你多少钱?”
“这你别管,有什么要问的,等他来了你问他吧!”提到钱,李学勤眼神发狠。
“那个叫‘徐兵’的是谁?是我亲生父亲?还是人贩子?”
李学勤的语气充满了残忍的恶意:“他自己说他是你亲爹。”
“我爸我妈不能生吗?为什么要买别人的孩子?”
李浪帆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是被买来的,从小李勇军和邱娜就对她很好,爷爷奶奶对她也不错。
她在爱意里长到了十一岁,直到父母在爆炸中死亡。
李学勤看此时离天黑还早,也不介意再多浪费一会儿时间。
“他俩结婚好几年都没孩子,去医院查了以后,是你爸不能生。原本要我再生一个过继给他,但是那个死女人跟别人跑了。大家一商量,就决定买个孩子回来。”
他口中的“死女人”是他原来的老婆,李浪帆没见过她,只听说姓宋。她生下李蕊没几年,就跟李学勤离婚,去南方挣钱了。
李浪帆继续问:“徐兵家住在哪?我亲妈叫什么?”
李学勤嘲讽她:“现在还想去找亲生爹妈吗?别做梦了,他们早都不要你了。”
“总要知道和你们一样的畜生叫什么名字。买卖儿童,哈!真是好样的!”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脸上也浮现起了异样的苍白。
李学勤没再接话,他坐在老旧的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
两人在沉默中消耗着时间。
李浪帆推测他在等赵江宇,至于为什么把自己绑起来,其中的下流心思昭然若揭。
而她也在等待着时机,正在积蓄力量,在想挣脱开束缚的办法。
李学勤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天黑了,我一会儿就给赵江宇打电话,过了今晚你就是他的人了。”
李浪帆听到这话反而放心不少,他要打电话,肯定得出去打,窑洞里没信号。
她可以趁李学勤出去的时间,尝试用刀割断扎带。
“但是如果他电话打过去只说一句话,如果他要在这等到赵江宇来。对付两个人总要比对付一个人难。”她重新思考起对策。
当李学勤掏出手机要走到外面打电话时,李浪帆猛地扑过去,一头撞在他肚子上。
李学勤被她撞得后仰,腰磕到饭桌上半天起不来。
手机也摔在地上。
李浪帆朝地面倒去。
她迅速扭动身体,避免了正面着地,紧接着左半边身子重重砸向地面。
她忽略掉一瞬间袭来的剧痛,立马翻身躺倒,双脚勾起椅子的横档,把椅子腿狠狠地砸向手机屏幕。
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在李学勤站起来阻止前,她终于砸坏了手机。
李学勤怒不可遏,一边咒骂,一边朝李浪帆用力踢过去。
李浪帆当即屈膝蜷缩起身体,护着腹部和脏器,大声喊道:“你打!打死我看赵江宇会不会给你钱!等我死了,讨债的把你也打死!”
李学勤狠狠踢在她背上,腰上,手臂上。
听到这话后,他双手揪着李浪帆的领子把她从地上扯起来,拽到里屋。
又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把她掼在床上。
李浪帆被打得嘴角流血,却也不喊疼,只是笑着看他无能狂怒。
“你打不了电话喽,赵江宇的号码也没背下来吧?只能自己跑一趟了!”
李学勤又扇了她一耳光,然后从抽屉里翻出透明胶带,把她的嘴也粘上了。
临走前盯着她,恨声道:“等一会儿赵江宇来了,看他不操.死你!”
李浪帆只是挑衅地看着他。
他谨慎地拿走了屋里的刀和剪子,又把门从外面一重重锁上了。
料想这样一来,李浪帆插翅也难逃。
随后脚步匆匆往镇上赶去。
李浪帆并没有产生无助和绝望感,她在心里已经估算好了时间,从家里到光明超市,如果只靠走,一来一回差不多要四十多分钟,就算赵江宇骑车来,也还得半个小时。
她在床上缓缓撑起身体,深吸一口气,想缓解身体因为疼痛而产生的颤抖。
整个窑洞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
她用背在身后的双手,拉开了桌子的抽屉,扭着头四下翻找起来,但没倒找任何锋利的物品。
手绑在身后,扎带根本挣不开,想咬断又够不到。
就连桌子也老旧得很,还是柳木的,连个棱都没有,桌边圆润光滑,想磨断更是难如登天。
她强打起精神,继续翻找。
忽然,在垫抽屉的报纸下,摸到了一根火柴。
李浪帆把火柴在粗糙裸露的墙面上划了好几次,这才成功点燃。
她勾着手,忍着灼热把火苗放在扎带下,只燎了几秒钟,扎带就断了。
双手恢复自由后,又烧断了脚腕上的扎带。
她撕下胶布,上面还带着未干涸的血液。
“哈,就这点儿手段,还想困住我!”
她关了装在口袋里的录音笔。
窑洞的门在外面锁着,门又厚重,锁链又粗,她没打算硬破开,只是从门的合页下手,几下就把半边木门卸了下来。
出了窑洞以后,发现连通客厅的铁门也被锁着。
在过道的杂货堆里,李浪帆找到了一把生锈的镰刀。
她拿着镰刀,眼中闪烁起光,脸上尽是克制不住的兴奋神色。
电光火石间,李浪帆已经想好了怎么埋伏,怎么以正当防卫的名义,干掉将要来犯的敌人。
蓝调时刻刚过,夹道中一片昏暗,墙壁上的湿气和泥土的气息充斥着鼻腔。
此刻,她站在铁门后面跃跃欲试,就连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