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清流 第23章 第 23 章

地牢中污臭连天，陈阿七膝盖处隐隐作痛，她仿佛丧失了五官的感识，看不到任何光明，也绝无诉说的对象，是因这地牢中再无旁人吗？

不，是因为她们都被人割去了舌头。

为什么被无故割舌呢？难道她们恶贯满盈、罪恶滔天，上天一气之下剥夺她们说话的权利吗？

陈阿七摇了摇头，那些恶霸不是掌握人间生死的神。

她静静地坐靠在墙角，放弃了从他人身上查找线索的权利，只因她适才尝试过，回应她的只有阵阵的“呜……呀……”

这些声音仿佛来自地狱，闻者发颤。

但这并不代表她放弃了救这些人出去。

每个人都有掌握生命的权利，有不被围困的权利，有爬出沼泽的权利。

而这权利，她相信因为外面那个人的存在，终将实现。

这绝不意味着她多么的信任外面那人，也不意味着那个人有多么的疾恶好善、惩恶除奸，她知道，他想救的是这围困中的一人。

在鬼刹寺昏迷前她并不是毫无知觉，相反，此前的线索犹如一团乱麻，她毫无头绪无法解开，既然此时有人送上了一把剪刀，那她便快刀剪乱麻，将计就计，只身入局。

陈阿七抱着怀中人的动作紧了紧，扯了扯唇角，却笑不出来。

自己出生后便被弃之如敝履，今日身价之高，竟值黄金万两。

父亲若是得知，该是高兴坏了吧。

可惜。

父亲再也无法卖她了。

她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任何男人，卖自己。

赎她，应是另当别论。

自祝九前几日质问她是“太子还是五皇子的人”时，陈阿七便毫不怀疑，他身世显赫，耗尽十万两黄金赎一人应也拿得出手。况且，据张冲山所言，他对自己并非毫无情愫，但她绝不会可笑地把身家性命交给那似有似无、虚无缥缈的感情。

他必须限期之内探破孩童失踪案，此案迷雾重重，而自己送去的银簪，是浮出水面的唯一线索。

于情于理，他都会救她。

而他，则是自己未来的手，一张翻云覆雨的手。

***

雨雾浓重，步步锦窗棂明明关着，春风送雨，却仿佛飘至床畔，不断撩拨着床上人的心弦。

骨节分明的手最先感受到了凉意，握紧了银簪。

那银簪无论是质量，或是样式，都不算上乘，朱明聿却觉得后宫所有的步摇金钗比起它，都要逊色。

没了发簪，那个人应是黑丝披在身后，就像初见她时那般罢。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三日，她消失了整整三日。

寻不到她的每一日晚，她的好师兄阿寿都要来闹上一闹，问他要人，生怕无人关心她的生死，此事不了了之。就连钱府小姐钱静姝也多次托人问信，钱知县也遵从自己的命令，从寻找孩童失踪案的人手中调派了绝大多数，寻找她的下落，甚至张榜悬赏重金。张冲山更是在自己面前多次踱步念叨。

“祝大人，阿七姑娘怎么凭空消失了……”

“祝大人，阿七姑娘不会有事吧……”

“祝大人，明日龙溪河……”

“你何日与她这般好了？”朱明聿扫眼看他。

张冲山砸了咂嘴，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属下把那三两钱给了阿七姑娘，让她帮我带给我家婆娘……”

朱明聿无奈地拂了拂手，示意他出去。

幸好今日终于有了她的线索，他满面的愁容这才消退大半，适才傍晚管家说是一男童送来了一支发簪，嘴里还一直重复背着什么“明日子时龙溪河，银票万两，报官者死。”

祝九令管家追上那男童，细问何人让他送来发簪，那男童只道有个粗布巾蒙面的男子给了他两文钱，教他背下这几个字，其他一问三不知。

万两银票的赎金，祝九虽居深宫多年，平日多用之物不乏奇珍异宝，可真金白银却是没有的。恰好钱静姝又遣丫鬟知秋询问陈阿七的情况。

“请钱小姐备好万两银票”，祝九淡淡开口道。

门外的知秋吓到不顾礼节，猛地推开门，诧异道：“你说什么？万两？”

祝九并不抬头，淡淡道：“明日即还。”

知秋跌撞般小跑回到钱府，嘴中还不停念叨“疯了，疯了……”

两个时辰后。

丫鬟春雪和知秋护送着一女子走进玉兰榭，她俩一路张望，紧紧将那女子护在中间，生怕闲人靠近。

“祝大人，小女钱静姝求见。”

门外的声音温柔淡雅，透露些娇弱，手中攥着青色兰花金丝纹手帕。

“钱小姐留步，夜深露浓，不宜相见。”

祝九嗓音清冷，不乏疏离。

钱静姝见状轻柔的折开手帕，将厚厚的银票全数交给一旁的张冲山，“有劳了。”

“多谢，”祝九见张冲山呈上的银票，淡淡答谢道。

“不必谢我，我知道这些银票是为了救阿七，她人平安无虞就好，”钱静姝手中轻拨玉珠串，默默祈祷。

祝九顿时又想起此时应是披发的白衣女子，不知她竟与钱静姝私交甚好，令她不惜豪掷万两。

“不过……”钱静姝继续道，“回京的期限将至，家父的生死犹不可测，不知有何法子可令圣上饶恕家父，就算黄金十万两我也尽力凑齐，双手奉上。”

祝九眼神转暗，原来不是什么私交甚好，她此行的目的在于为询问羁押钱滚滚回京一事。

“别说是黄金十万两，如果能救下家父，就算是耗尽我钱氏万贯家财，也在所不辞。”见祝九并无回应，钱静姝追问道。

祝九言语间满是冰冷，“放肆，你把皇上比作土匪？”

张冲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忙把钱静姝恭送出玉兰榭，生怕这位大小姐再说些以下犯上的话。

室内恢复了宁静，祝九的眸光依旧深邃，眉头微皱，他在鬼刹庙和那帮黑衣人交过手，他们招招致命、见血封喉，绝不是泛泛之辈，怎会为了万两银票而做绑架人的勾当。

除非……

罢了，无端的猜测此时也无用，明日见到他们便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