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不知道 第8章 第 8 章

开学那一阵，学生们还算兴奋。

很多人都在开学前立誓洗心革面好好学习，可惜这个誓言维持时间通常不超过一个月。

电话铃声在房间里响了不知多久，被褥才慢吞吞伸出一只白净的手臂，在床上摸索半天，然后摁下挂断键。

几秒后，铃声又响起。

循环反复几次，沈方月终于舍得把手机贴在耳朵上，接通，不说话。

对面似乎确定了几秒电话到底通没通，才终于有声音。

“闹钟被你杀了？”裴祈问。

“……”

沈方月的起床气是出了名的大，从她上幼儿园早起的第一天起就没改好过。

她眼睛眯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刚被她一巴掌按倒在桌上的闹钟，否认：“没有。”

“我目击了。”

“？”

沈方月“腾”地一下坐起来，慌忙地拉紧被她睡得七扭八歪的吊带睡衣，惊恐地看向旁边的窗户——

窗帘拉得死死的，一丝丝光线都没透进来。

沈方月：“……”

她披上一件单薄的外套，在床上慢吞吞挪到窗边，唰地拉开窗帘，对对窗的人面无表情地说：“你看到个屁。”

他们的房间有一扇窗正好相对，撩开窗帘就能看见对方。

裴祈正在收拾桌上的书册，看起来像刚刷完题。男生微微低头，清瘦的骨架撑起校服。

他拉上书包拉链，随意地挎上肩，转头与她对视：“是看到了屁。”

“……”

裴祈抬手看了一眼表，说：“起床，十分钟后出门。”

“十五分钟。”沈方月重新躺回去，讨价还价，“我再睡五分钟。”

“上次因为你多睡了五分钟，我们在走廊站了两节课。”

沈方月：“那次是因为下暴雨堵车！”

“你提前五分钟出门，再堵也不会迟到。”

“……你意思是怪我喽！”

“不然？”裴祈那边传来一些细碎的声响，应该是进了厨房，“挂了，十分钟后门口见。”

沈方月把被子盖到头顶：“不见！”

裴祈嗯了一声：“那我走了。”

“你走！”沈方月闷在枕头里，仗着起床气胡言乱语，“你自己走！以后都自己走！我们以后都不要一起上学了！！”

十分钟后。

俩人一前一后，一起搭上了79号公交车。

这个时间，车上大多是和他们穿同样校服的学生，还有一些通勤时间比较长的上班族。

他们家离学校近，几站路，车子每回到他们这一站都挤满了人。

今天也不例外。

沈方月被挤在人堆里，她像往常一样，一边手抓着公交车吊环，另一边手抓着裴祈的校服，硬邦邦地说：“我这是可怜你。”

裴祈垂眸：“？”

“上学路上如果没有我，你会被无聊死的。”

“。”

“然后你这一整天都会萎靡不振，没有食欲，记忆力衰退，免疫力下降，精神不集中导致学习成绩退……”

沈方月的胡言乱语被一个急刹车打断，笨重的公交车在路上一个急停，全车人都被后坐力拉扯着向后倒。

沈方月挤在人堆里，本来就没怎么站稳，这一晃让她整个人都失去重心，眼看就要撞上后门的扶手。

她的瞌睡瞬间消失，下意识地闭上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

她撞进一个温热的掌心里。

裴祈伸手接住她的脑袋，把人重新扶稳，他们比刚才挨得更近，她甚至闻到了裴祈身上淡淡的薄荷牙膏味。

那只手很快就抽离回去。

“疯话少说点。”裴祈声音淡淡的，带点刚睡醒的沙哑，“张嘴，沈方月。”

沈方月还愣着，下意识张嘴。

然后被塞了一块三明治。

“第一第二节考数学，古涵监考。”裴祈道，“不想饿肚子就赶紧吃完。”

天还未亮透，薄雾清晨，公交车在某个车站停靠，车站边的路牌模模糊糊倒影出车上的人影。

沈方月看着里面高高瘦瘦，给她举着吃了一半的三明治的裴祈，和吃得脸颊鼓鼓的自己。

起床气嗖地一下，神奇地全消失了。

&&

山城一中每月都要进行一次月考，就在班里考，不用费劲儿挪座位，考试时间也不固定，只知道会在一周内考完，具体时间由各科老师分别决定。

不过通常都是班主任或科任老师亲自监考，加上有摄像头，基本没人敢作弊。

考完数学，沈方月整个人瘫倒在课桌上。

“怎么样，这次能考过四十分吗。”顾湘收拾着课桌问。

“好像很难。”沈方月说，“我根本不认识后面那些大题！”

脑袋被人很轻地叩了一下。

他们每周轮换一次小组，这周沈方月坐到了靠走廊窗户的位置。她抬起半边脸，跟站在窗外的裴祈对上眼睛。

“再说不认识？”裴祈说，“里面很多个知识点，我上周才给你讲过。”

“哪有！”

“你点外卖那天。”

沈方月沉默地跟他对视了一会，眨了眨眼睛：“那家外卖的烤鸡翅真好吃。裴祈，我们今晚再点一次吧？”

“……”

裴祈面无表情地又往她脑袋上叩了一下。

沈方月捂着被他敲过的地方：“嘶……裴祈！你校园霸凌我！”

裴祈嗯一声：“你报警吧。”

在旁边听他俩聊天的宋哲无语了一下，忍不住出声打断：“我和裴祈去趟食堂，要不要顺便给你们带什么？”

沈方月摇了摇头，今早裴祈做的那份三明治分量太足，她到现在还饱着。

“那帮我带瓶矿泉水吧，谢谢。”顾湘说。

下节课是语文主课，担心再睡下去上课时又会犯困，沈方月干脆撑着脑袋，听顾湘和陈曼对刚才的月考答案。

顾湘说：“这题选B。”

陈曼：“真的吗？可我算过好多次，答案都是A啊。”

“我刚才问过裴祈了，他选的B。”

“行吧……又错！这次月考排名我又要退步了。”陈曼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裴祈那种不学都会的脑子啊啊啊！”

沈方月从来不参与这种话题，但她听到这，忍不住小声插了一句：“裴祈没有不学啊，他很努力的。”

虽然裴祈确实逃过课，但逃的都是音乐、体育课，而且次数很少。

他每天都早起刷题，晚上放学回家也在刷题。小学初中那一会儿，裴祈爸妈都不怎么在家，总是把他塞到各种补习班，有时明明是寒暑假，他却还是像上学时那样，早出晚归的补课。

明明是努力得来的成果，怎么到了大多数人眼里却成不学就会了？

沈方月声音很小，被淹没在吵闹的课间，其他两人都没听到，还在专心的对答案。

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一句话，但沈方月莫名的想要再强调一次。

她清了一下嗓子，刚想再张口，窗户突然被敲了两下。

三人一起朝外望。

窗外站着一个女生。她披散着头发，五官精致可爱，看起来像洋娃娃，正朝教室里面害羞地张望。

没找到想找的人，女生一脸遗憾地收起视线。

她看见沈方月的脸时愣了一下，半晌才犹豫地稍稍弯下腰，垂眼含羞带怯地小声问：“你好，我想问一下，那什么……你们班的裴祈不在吗？”

“他去食堂了。”沈方月道，“你找他有事吗？我可以帮你转达。”

“不用不用！我只是……有点东西想给他。”女生问，“请问一下他的座位在哪里？”

“就坐这。”沈方月指了指自己的后桌。

他们教室后门前几天被踹坏了，被风吹动时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这几天后门就都关着。

女生一脸为难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后门，刚想说什么——

“你不是高一的学生吗？”某个经过的老师认出该女生，顿住脚步，“怎么跑这来了？”

女生吓得脸一白，立刻站直身，支支吾吾地说：“我，来找认识的学姐聊聊天。”说完，她还指了一下窗里的沈方月。

沈方月：“？”

那老师点点头：“那你聊完赶紧回去吧，还几分钟上课了。”

待老师走远后，沈方月莫名其妙地问：“你不是来找……”

“麻烦你！”女生着急地递出手里的东西，“这个……可以麻烦你帮我转交给裴祈吗？或者放到他抽屉里就好……”

-

沈方月看着手里散发着香气的橘色信封，表情非常震撼。

“干嘛呢？发什么呆？”顾湘撞了撞她的手臂，“待会语文课要抽背，你背完了吗？”

“早背完了。”沈方月呆呆地说，“哎，顾湘，这，是情书吧？”

“不然呢？”

沈方月震惊：“那，刚才那个女生……要和裴祈表白？”

“？”顾湘也茫然，“有什么问题吗？”

沈方月：“居然会有人给裴祈表白？？？”

“……”

顾湘把书塞进抽屉，冷静地说：“那很正常。”

“哪里正常了？”沈方月说，“裴祈嘴巴这么毒，天天拽着脸，还经常不理人！”

“可是他很帅啊。”

“……”

行吧。

这点沈方月是承认的。

从幼儿园开始，她妈、老师、身边的邻居们，说得最多的话是“小祈怎么长得这么帅”。

沈方月：“帅也不能当饭吃！”

顾湘：“可以。”

“……”

“而且，”顾湘说，“他好像只对你嘴巴毒一点？”

“……”

沈方月想了一下，还真是。

裴祈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就变得更可恶了。

沈方月盯着手里的情书出神，内心十分复杂——她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复杂。

可能因为在她心里，裴祈还一直是小时候那个爱臭脸爱怼人的小男生，完全跟“恋爱”沾不上关系。

也可能因为裴祈谈恋爱后，就没什么时间再陪她打电玩了。她刚买的掌机新游戏他们还没通关。

对，一定是这样。

那个游戏卡带特别贵，她花了好几百块钱呢。

“你盯着别人的情书发什么呆？”顾湘挑眉。

“没。”沈方月说，“我在心疼我的游戏卡。”

“？”

听完沈方月的顾虑，顾湘莫名有点想笑。

“首先，那个游戏卡我也能陪你玩。”她道，“其次，我不觉得裴祈会答应那个女生。”

沈方月啊了一声：“为什么？”

“直觉。”顾湘说，“而且裴祈被告白过这么多次，我也没见他和哪个女生在一起啊。”

“？”

“他被告白过很多次？？”沈方月再次震惊，“我怎么不知道？！”

“哦，那几次你好像都正好不在。有好几个女生跟他告过白，光我碰见的，就有两个送情书，和一个把他叫出去说的。”顾湘说完，顿了一下，“奇怪，他没跟你说过吗？”

“……”

&&

从食堂出来，宋哲看着裴祈手里的牛奶和小面包，有点纳闷：“月姐不是说不吃吗？你怎么还给她买。”

裴祈说：“她上完第四节课就成饿鬼了。”

宋哲：“……”

裴祈回到教室时，沈方月正低着头，不知在偷偷摸摸看什么。

裴祈抬手，模仿古涵的力道用力敲了两下她旁边的窗户。

果然，窗里的沈方月被吓得肩膀都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拼命藏自己手里的东西。

裴祈扑哧一下低笑出声。

沈方月：“……”

沈方月：“裴祈你是不是想死！！？”

裴祈把面包和牛奶扔到她桌上。沈方月顿了一下，说：“我不是说了我不饿。”

“嗯。”裴祈说，“一会儿谁吃它们谁小狗。”

“……”

上课铃声响起，裴祈刚想回座位，手腕被抓住了。

沈方月的体温，连同橘色信封一起，被放到他手心里。

裴祈顿在窗外，很难得地愣在原地。

“给你的。”沈方月谨慎道，“你拿好。”

裴祈看着她，喉结很微妙地滚了一下。

“什么东西。”他问，“情书？”

沈方月闷声：“是吧。”

窗外没了声。

沈方月等了一会儿，语文老师的身影都出现在走廊远处了，那只手都还横在她面前没收回去。

她抬头：“你干嘛？赶紧收好，一会儿老师看见了……”

对上裴祈的眼神，沈方月微微一怔。

裴祈平时就算是笑，也总是带着一点冷淡的讥讽，看着就不安好心。

和此刻不同。

窗外，裴祈笑得很淡，垂下的眸光罕见的温柔，像融进了夏日沁凉的河水。

“沈方月。”他说，“你终于长脑子了？”

沈方月蓦地回神。

裴祈真！的！只对她嘴毒！！

“你才不长脑子！”沈方月说，“那个女生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

裴祈拿着情书的手指蜷了一下，不过几秒就反应过来。

“这谁给的？”不知安静了多久，他问。

“不知道，不认识，好像是高一的。”沈方月说完，忍不住又补了一句，“长得很漂亮，就是眼神好像不太好。”

沈方月眼睁睁看着裴祈收起笑，又回到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拽脸。

不，好像比平时还要冷。

她开始反思自己最后那句是不是说得有点过了。

俩人之间沉默了一阵，沈方月小声地补了一句：“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可能她就是喜欢你这种长得欠揍的……哎！你干嘛！我的小面包！”

裴祈收起情书。

连同沈方月桌上的牛奶和小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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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