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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见了鬼了,程思尔不断地吐气呼气,怎么捋都无法把气儿捋顺,车内的空调开着,还是一脑门子的汗。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她瞥了一眼放在腿上的丝巾,觉得碍眼,随便丢到了一边。
照例去了医院,只要不是工作忙得抽不开身,程思尔几乎每天都来。
请了护工之后很多时候不需要程思尔动手,但她还是会陪着妈妈说说话,开心的烦心的事情都说,医院说过,这是属于家庭疗法的一种。另外天气好的时候还会推着轮椅上的妈妈出去晒太阳,感受外部的环境。
今天的事情,程思尔却不知道从何开口,连琴姨都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少。”
“有吗?”程思尔说,“挺平淡的,不知道该讲什么。”
“你平常买个早点都能讲个十分钟的。”琴姨看她,“你刚刚在想什么,有心事?”
“没有啦,就是工作有点累。”程思尔淡笑着摇摇头。
其实她心里在反复的想,是她变了吗,她都可以对着路以安开那样的玩笑,或是路以安变了,居然可以真的容忍她那样的调笑。
又或者,他们都没有变,但是,已经都不可能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接到周沐玖的电话,他在买画画的材料,让程思尔去接她。
按照他给的定位,程思尔导航来到了一家挺偏远的植物园。
“你来这里买什么画画的材料?”程思尓问。
周沐玖递给她一个冰淇淋,“找灵感啊,任何看中的都可为我所用。”
“没有看中的?”程思尔瞧他两手空空。
“没有啊,但是心情好了不少,感觉现在的这幅画能好好完成了。”他们在旁边的小摊上坐下吃冷饮。
周沐玖这人有点怪,有时候很挑嘴,还会让程思尔不要吃太多碳水不健康,但有时他又非常随性,路边的小摊都能勾起他的兴趣。
“我第一次吃冰淇淋就在这里。”周沐玖说。
“这里?”程思尔惊讶,环顾这个简陋但的确有些年头的摊位。
“怎么,不可信?”
程思尔笑道:“我以为至少会在家里,保姆会盛好放在小碟子给你尝一尝。”
周沐玖的眼神有些黯淡:“好多事,我都没跟你说过。”
“以后说,我有时间听。”
“好。”
她和周沐玖之间,一直是熟悉又陌生的,他们需要彼此,但又默契的守着各自内心深处的秘密。
是同盟,却又不够坦诚。
他们吃完准备再去逛逛,周沐玖忽而听到熟悉的笑声,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他才终于确定,是真的。
“思尓。”周沐玖的第一反应是去抓她的手,像溺水的人无比渴望绳索的救赎。
程思尔也有些意外,但她尽量安抚着,“没事,你不要看。”
江念雪和她的朋友挽着手,说说笑笑的路过他们,并未停留,程思尔去看她的背影,她忽地转过头来,朝她露出挑衅般的笑容。
好似她手中挽着的,已经是属于她的胜利。
“她回来了。”周沐玖忽然呼吸都不太顺畅。
“是啊。”程思尔叹气,“回来了。”
麻烦也开始了。
程思尓知道肯定会有这一天,江念雪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轻易放过她。
路上周沐玖一直沉默寡言,回到家,程思尓第一时间问他,“你还好吗?”
周沐玖不好,很不好,却还是自我安慰:“她回来也不代表什么,对不对,反正和我没关系,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程思尓轻声说:“你不用急于否定什么,先承认她回来的事实吧。”
周沐玖感觉很痛苦:“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她?”
程思尓无法说这是江念雪故意的,她只能道:“她家就在这儿,她随时都能回来。沐玖,你要习惯她的出现。”
周沐玖沉沉地不说话。
程思尔继续道:“她接下来还会去找你。”
周沐玖:“找我做什么?”
其实心知肚明,周沐玖立刻摇头:“我们这次绝对不可能。”
分分合合太多次,江念雪伤他至深,连提到她的名字都会让周沐玖觉得痛苦。
程思尓对周沐玖不抱太大希望,她只是请求:“至少今年,你们能不能不要出乱子呢,我们的画廊还需要我们一起宣传。”
程思尓已经在筛选接受哪几家媒体的采访,外界对周家这个消失已久的儿子再结婚的消息很关注,他们重新开业的画廊也会因此受益。
新婚是最有价值的时间点,不抓住这个时间,日子一长,便没什么人感兴趣了。
现在的新闻更迭如此之快,保鲜期只会更短。
“你放心,不止今年,以后都不会。我知道什么对我有好处。”周沐玖疲惫的对她笑笑,“我先去休息了。”
“好。”程思尔一点儿也不放心,等周沐玖进房间之后,立刻打电话给助理,就选择他们最后敲定的两家,尽快把采访安排上日程。
当晚,周沐玖一直无法入睡,而另一个房间的程思尓,却始终被梦魇所困。
那真是最最可怕的场面,医院的病床上躺着沉睡不醒的母亲,掀开病房的隔帘,另一张床竟是浑身是血的路以安,他的脸上满是血污,脑袋还在汩汩往下留着血,他睁着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思尓,手慢慢伸过来,思尓赶紧握住,像是抓着一块冰,好冷,好冷,她把他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却始终捂不暖······
路以安的嘴唇噙动了几下,没发出声音,眼睛却慢慢合上了,程思尔拼命的哭,拼命的喊,也始终发不出声音······
等她终于从梦魇中挣扎出来,已经满身是汗,一股寒意彻底冷到了心底。
假的假的假的。她抱着自己,喃喃自语。
-
三天过去,江念雪那边没有任何动静,程思尔却丝毫没有放下心,她知道她只是在找合适的时机。
很快,这个时机就来了。
程思尔向来不喜欢什么商业聚会,小时候她跟在妈妈身边只需要扮乖巧洋娃娃,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心思,无聊的时候就坐在一边观察各位女士身上佩戴的珠宝。
可是现在,已经轮不到她喜不喜欢,她需要这种场合,要打起全部精神去应对。
在周沐玖状态不太好的情况下,还要尽力为他掩护。
“我保证这是这个月的最后一个聚会,再等到采访之后,你就安安心心的回画室,剩下一切都交给我,好吗?”
车内,程思尔还在安慰着一直看窗外的周沐玖,“今天你肯定能撑过去,对吧。”
周沐玖终于舍得把脖子转过来,勉强的笑笑:“我一个人肯定不行,和你一起的话,应该可以。”
程思尓道:“今天来的有几位你认识的长辈,他们要是好奇我们的事——”
周沐玖道:“要编故事吗,说我对你一见钟情,然后追了你很久。”
“倒不用这么浪漫,就说我们在画廊认识的吧,约着吃饭再慢慢接触,感觉对方都还不错。”其实人家也不一定会问,程思尓只是想用这个话题让周沐玖开心一点。
没想到却起了反作用,周沐玖脸色一暗:“倒不如实话实说,说我们是在医院结缘,你救了准备自尽的我,还不止一次。”
程思尓叹气:“你是准备把气氛弄得多糟?”
周沐玖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他们都知道我住院的事啊,只是在装傻而已。”他举着自己的右手腕,上面有好几道明显的伤疤,“不如戳破他们,吓他们一跳。”
程思尓推开他的手,脸色不佳的对司机说:“前面掉头,我们回去。”
司机愣了愣:“好的。”
周沐玖赶紧道:“不不不,还是要去的,不能掉头啊,按原计划。”
接着他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程思尓:“开个玩笑而已,干嘛这么认真,要是爽约,多不礼貌。”
程思尓道:“再不礼貌也比你乱来的好。”
周沐玖无奈:“行,我不乱来,我装傻,我全程装傻行不行?”
周沐玖虽然有时候爱发神经,但今晚还是很配合的,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和程思尔站在一处,在外人眼中,就是一对恩爱般配的高颜值夫妻,无人不称赞。
当然也有例外,在路以安的眼中,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刺的他眼睛发痛。
那天没能鼓起勇气去他们的婚礼,今日却也是在盛装出席的场合撞见。
他想把自己灌醉,醉到所有人都看得模糊不清。
可惜他刚刚从侍应生的托盘里拿下第一杯酒,他们就走过来了,杨诗雨笑着跟他们招呼:“程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啊不对,今天这个场合,应该叫周太太,这位就是周先生吧。”
“诗雨姐别这么客气,叫我思尓就行了。”程思尓再为他们彼此介绍,周沐玖和杨诗雨说着客套话。
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程思尓悄悄打量了一边的路以安,他不太想看见他们,身子半侧过去,前几天那个梦魇的场景太可怕,程思尓至今心有余悸,今日瞧他好好在这儿,觉得心安了一些,果然那都是假的。
路以安把杯子的酒一饮而尽,转头过来,程思尔的目光匆匆收回,但还是被路以安抓到了尾巴。
她刚刚在看我?路以安心里腹侧,为什么,还在因为上次的事生气吗?
迷惑归迷惑,心里还是被那股可悲的窃喜给取代,不管怎么样,她是在偷看我吧。那待会是不是可以用这个借口和她说说话,说什么呢,还是因为先道歉吧。
路以安手里攥着冰凉的空杯子,飞快思索着该找什么时间,耳边忽地传来一阵甜到发腻的声音:“姐姐,你也来了。”
红裙招摇的女子走来,直径走到程思尔面前,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路以安奇怪,思尓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程思尓在心里深深叹气,今晚搞破坏的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