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半,赵归璨站在窗边,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早就凉透了。
“再见。”
宋岚卿对身旁的男人说着,二人隔的不远也不近,这是他第三次看见这个叫周廷川的男人。
他挂断一直在打的电话,她不接,是因为和别人在一起不方便吧。
宋岚卿到了家门口,在拿钥匙,忽然,耳边有人说。
“你和他吃过了吗?”
宋岚卿浑身一激灵,头皮发麻,捂着心口转过来,手里的钥匙掉在地上。
赵归璨捡起来,又问:“吃过了?”
她点头,“你不要这么突然出现,很吓人。”
“对不起。”
赵归璨声线本就低沉,语气不悦或是刻意压低嗓音的时候,让人不禁感到畏惧。
“有事吗?”
“我之前说过八点半我会回来。”
宋岚卿蹙眉,不懂他真正要说的是什么。
他弯起嘴角有几分自嘲,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说起别的事情,“余窈的事情有眉目了。”
“挺快啊,才两天时间。”
“早点睡,我回去把资料发你。”
他转身进屋,他好像生于黑暗,又遁于黑暗,宋岚卿看得没由来一阵胸口发闷。
今晚他情绪很不正常,还强装无事。
回到家后,不一会,他就把余窈的这两天活动轨迹和家庭住址,包括她母亲的电话号码都查的一清二楚。
宋岚卿看着这些信息发呆,他究竟哪里不对劲呢,是和他一起吃饭的女生对他不满意?
可是,那关她什么事,她是心理咨询师,又不是情感导师。
赵归璨坐在椅子上,屋内漆黑一片,不开灯,饶是五月末的天气,合该有些温热才对,他家看起来要阴冷上许多。
这是从年轻夫妻那儿买来的房子,年轻夫妇结婚没多久,装修当然以温馨为主,墙壁粉刷的颜色也以暖黄、姜黄等暖色调为主。
他入住的急,也不在意装修,赵子钦刚来看房那会,还觉得他在这样的环境下居住,人应该可以变得积极乐观。
赵归璨性子不算阳光,甚至有些阴霾,但他会扮演出别人期望看见的样子。
此刻,他呆坐了不知多久,然后起身,端起两只盘子,把做好的菠萝咕噜肉和清炒小白菜倒进垃圾桶,汤类倒入洗手池。
宋岚卿给余窈母亲打了电话。
“大半夜的,谁啊?”熟悉的尖细又刺耳的声音。
“是我,余窈的老板。”
“想清楚了,要给工资了?”
“余窈呢。”
“不给工资一切免谈。”
“好,工资我给你,见一面吧。”
“打我卡上,见面就算了。”
宋岚卿手指缠绕着头发,一字一句道:“当面给,念在余窈这半年辛辛苦苦跟着我,我给她包一个红包。”
中年女人心动了,谁会嫌钱多呢。
“红包?”
“嗯。”
“当老板的给下属红包,起码都得是四位数起步吧。”
宋岚卿讥笑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嗯,四位数。”
“那明天见面吧。”
“地址晚点发你。”
鱼儿上钩了,宋岚卿挂断电话,继续看着赵归璨发来的资料。
余窈被她带回家的第一天,李老板上门待了一下午,看着照片上肥头大耳又秃顶的男人,宋岚卿一阵恶心。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余窈被她打扮一番,送她去跟李老板吃饭,期间,李老板对她上下其手,余窈神情麻木,没有反抗。
接着,宋岚卿看到家庭关系那一栏,她皱眉。
余窈是被领养回去的孤儿。
养母死后,养父娶了现在这个继母,她供着的弟弟是养母后来所生。
宋岚卿抑制住情绪,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原来她过着这样的生活。
一个平时看着那么老实真诚的姑娘,在她低血糖时给她冲糖水,在她给她一份工资不算太多的工作时也笑容满面,差点就感恩戴德地把她当恩人供起来似的。
宋岚卿情绪顿时低落,手指掐着自己掌心,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收紧,不小心按到关机键也没反应,手机黑屏。
她为余窈不平,也为自己这么多年,说着是师姐会好好照顾她,其实一点也没尽责。
第二天,宋岚卿坐在陈伊车上,她们停在一幢独栋老式居民楼外。
这里的巷子窄,隔音很差,楼与楼之间只有四米多的间距,每家每户阳台都挂满衣衫,楼道之间也堆满各种杂物,特别拥挤,嘈杂。
这里就是余窈住的地方,她第一次来。
不多时,里面走出一个身材肥胖的女人。
陈伊担忧的说:“你一个人能行?”
“嗯,你上去吧,把她带出来。”
宋岚卿提起拐杖,不紧不慢地走在那个女人身后,目送她上车后,她才拦下另一辆出租。
陈伊忧心忡忡地叹口气,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跨台阶迅速上楼。
大约二十分钟,中年女人到了宋岚卿约的咖啡厅,没看见人,没好气地给她打电话。
“你人呢?”
宋岚卿在她后面五分钟到的,她并不急着去见,而是站在马路对面,看着她在门口顶着太阳气急败坏。
“我到了,马上来。”
绿灯,她拄着马路过斑马线,中年女人这才看见她,看清她的拐杖和右脚后,她扭着身子,一脸小人得志。
“你可以先进去坐着等的。”
中年女人没明说,她第一次来咖啡厅,来之前特意换了较贵的衣服,在门外没看见她,不敢进去,担心出了什么洋相。
“咳咳,走吧。”
宋岚卿虽然用着拐杖,但气势丝毫不减,气定神闲地缓慢走在前面,老女人跟在身后,不得已缩减了步子,还不悦地翻着白眼。
寻了一处人少僻静的地方,她们坐下。
“你好,一杯拿铁,谢谢。”
老女人不懂这些,也说:“和她一样。”
服务员离开,宋岚卿嘴边似笑非笑,静静地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的风景。
咖啡厅放着悠缓闲适的音乐,冷气开的十足,静谧极了。
不一会儿,服务员把两杯拿铁端过。
老女人终于等不下去,急切地说:“把工资还有红包给我。”
宋岚卿呷了口咖啡,看她一眼,淡淡说:“你帮患病的余姚父亲养着一儿一女,很辛苦吧。”
“辛苦?你说的太轻了,这个家是靠我才有今天,本以为他开水泥厂,腰包有几个钱,结果厂子赔了,人还得了尘肺。”
“不容易啊。”
“所以,我给余窈指了条得钱快的明路,我这是帮她,不然以她的本事,半辈子都赚不了那么多。”
宋岚卿瞳孔骤然一缩,眉宇间都是厌恶,抬眸时又恢复正常。
“听你这么一说,那天拦着你带走余窈,确实是我错了。”
老女人心中得意,“就是,我是送余窈享福去的,你要不拦,也不至于摔下去。”
“尝尝,这家咖啡不错。”
闻言,老女人有样学样,翘着兰花指捏起杯柄,抿了一口,皱眉,什么怪味。
“余窈现在过得怎么样?”
“反正比在你那上班要好,人家老板一点也不吝啬对她花钱,已经在市中心看房了,过两天就打算买下来。”
老女人造作一笑,“我也是沾了她的光,活到这岁数,还能住到那么好的房子,李老板有钱,我是余窈妈,到时候指不定多少好处,我也算跟着享福了。”
宋岚卿假意点点头,给陈伊发着消息。
秃头少女:怎么样了?
陈伊没有秒回,可能还在游说余窈。
有点担心的是,从赵归璨发的资料和照片显示,她已经有些妥协了,她的养父不出面阻拦,甚至帮着继母。
就怕余窈屈服于所谓的养恩,不肯离开。
老女人见她自顾自的玩手机,半点没有提及钱的意思,又问:“废话不多说了,直接给钱吧,给我我就走。”
“着什么急,既然来了,静静地坐着品尝咖啡,不好吗?”
“我没功夫跟你品尝咖啡。”语气略带不善。
难得,到现在才有隐隐的不善,对她来说真是难得。
宋岚卿手机铃响,她划开手机,看着陈伊发的消息,皱起眉头。
老女人敏感察觉到情况不对,站起来,拖的椅子在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钱我不要了。”
宋岚卿下意识地死死扣住女人的手腕,老女人□□大骂:“小贱人,你是不是让人偷偷去带走余窈了?你跟我在这拖时间!”
“你不许走!”
宋岚卿早就领略过女人的巨大力气,此刻不过是螳臂当车,她半个身子已经脱离了椅子,女人重重甩开她,肥胖的身躯灵活地溜走。
宋岚卿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拐杖倒在一边,服务员跑过来将她扶起,店内其他人纷纷看向她这边。
她付过账后,强撑着出门拦下出租。
给陈伊打电话,“你说她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去她家,开门的是她弟,我让他去叫余窈,结果她弟弟说余窈卧室门反锁了,他用备用钥匙开锁发现,屋里没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宋岚卿迅速冷静下来,“别急,昨天她还出过门,应该是昨晚半夜不见的。”
“你先开车在那附近找找,我马上过来。”
“师傅,麻烦开快点!”
不知为何,她眼皮直跳,心里十分不安。
余窈现在就像弹簧,压的越狠,反弹也越厉害。
这种乖乖女爆发起来,才是更令人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