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 第11章 第 11 章

我的手语是自学的，跟着网上的教学视频自学的。你想问为什么是吗？因为好奇，因为觉得有趣，因为我想着用手语和笑笑交流是一件好玩的事，而且我哥不愿意学这个。

笑笑的手语是跟着同学去做了一次义工后学的，主要是跟凯哥学的。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不能用常人的眼光来看待她，她的脑子里总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但我知道，她的这个变化和家里的变故有关。

以上我说的是先给你解答疑问。

接下来我们接着上次结束的时间点继续讲。我知道，我不说你也会问的。上次，我讲到笑笑家里有人去世了，那是她奶奶。

我打完那通电话后再见到她，隔了两个月。那时，她已经搬去和我哥一起住。我哥住的是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他们两个人住有点挤，笑笑原本是想让我哥搬去和她住，她的房子大，但我哥不愿意。我哥强硬起来，谁也拗不过他。

有一天，我正好有空，去他们家吃饭。我提前给我哥发消息，说我最近工作开始多起来了，吃完这顿，不知道下一顿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让他给我多烧几个菜。那天，我带了一瓶杨梅酒和一瓶柠檬酒去，那是我参加一个美食类的综艺节目，一位酿酒的老伯送我的。

我哥确实烧了很多菜。我们三个人，他准备了六个菜，摆了满满一桌。我不是个挑食的人，但笑笑特别挑食，在她的食谱里，喜欢吃的和不喜欢吃的分得清清楚楚，而且绝不将就，不吃就是不吃。

我用筷子夹了两口菜吃，觉得味道有些重，从另一盘菜里夹一点吃，感觉有点辣。其中有一盆水煮肉片，浮着一层的红油，上面还撒了一把干辣椒，我吃了一片肉片，辣得额头冒汗，马上站起来去冰箱里找了一瓶冰啤酒。六个菜，我尝到第三个菜的时候，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我怀疑我哥的味蕾出了问题，他在所有的菜里都放了辣椒，而且非常辣的那种。

笑笑是南方人，口味较清淡，她吃不惯麻也吃不惯辣，若是觉得东西好吃，也可以稍微忍受一点辣，就像她喜欢吃微辣的牛腩米粉，喜欢微辣的加了猪骨汤的绍兴臭豆腐。但她只要吃上一点辣，就会流眼泪，有一次还笑说自己到长沙吃臭豆腐，蹲在路边一边吃一边泪流满面。我和我哥听了都哈哈大笑，想象那个画面有多搞笑。

但是这一次，一点都不好笑。我放下啤酒，用筷子敲敲盘子，说：“哥，你这次做的菜怎么都这么辣的？最近你是舌头出问题了还是眼睛出问题了？”说完，我就发现笑笑一直低着头闷声吃饭，一口菜配两口饭。我疑惑地说：“笑笑，你最近的口味变了？变得这么能吃辣了！”

笑笑抬起头时，我吓到了，只见她满面通红，流了一脸的泪，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我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我哥的脚，想问他什么情况。我哥没说话，去给笑笑倒了杯凉白开。

我说：“哥你这菜烧得不行，我们点外卖。”说完，我看到笑笑接着吃那盆水煮肉片，肉片快吃完了，她就捞汤底的金针菇。气氛很不对劲，我停了筷子，吃不下去了，连啤酒都不喝了。我很想开口问我哥发生什么事了，笑笑怎么了？你们两个谁失心疯了？

笑笑就那么一边吃一边流眼泪，时不时地用手背揩一下脸上的泪水，原来是无声地流泪，到后来，筷子动得越来越慢，再后来，手里握着筷子不再夹菜，渐渐地哭出了声音。我看向我哥，发现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笑笑，不说话也没有关心的动作。我看得急了，见桌上没有纸巾，想把茶几上的拿过来，还没等我站起来，笑笑就先站起来跑进了卫生间。我听到卫生间的门被甩得震天响，然后我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哥，你干什么？”我说，“笑笑哭成这样，你都不动一下。”

我哥沉默地坐着，夹了一块辣子鸡放进嘴巴里嚼，辣得他涨红了脸，咳了好一会儿。他说：“我就是想让她哭！”

原来，笑笑回老家是参加她奶奶的丧礼。我哥没有陪同，是她一个人回去的。当时我哥和她的关系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双方家长都还没有见过面。笑笑去了三天，丧礼一结束就回来了。我哥以为她会多待几天，多陪陪家里的人，但她却说不想，说不喜欢待在老家，不喜欢与他们相处。

笑笑的家庭不幸福，至少让她的感受是不幸福。但具体的原因，在这里，我就不多讲这些了。

那段时间，笑笑完全处于黑白颠倒的状态，她晚上睡不着觉，把房间的灯全部打开，窗帘全部拉开，她要看到室内明亮、室外有灯火才觉得安心。她不是用晚上的时间来创作，只是看电视或电影看到天亮了再睡。过了半个月，我哥觉察到了她的问题，生物钟紊乱的人，在气色和精神上就能让人看得出来，而且笑笑有胃炎，熬夜还会让她胃痛。我哥想把她的作息时间掰正，起先他会每天晚上10点钟打电话或发信息提醒她睡觉，早上七八点叫她起床。笑笑在电话里，都是答应的好好的，但我哥有次去她家突击检查，发现问题根本没有解决。

我哥说他当时在笑笑家里发了一通火，问她为什么自虐。笑笑脸色蜡黄，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说她晚上睡不着，她害怕，怕到晚上关上灯，看见家用电器上的红色指示灯就会心惊肉跳。

我哥意识到笑笑精神出问题了，便让她搬去和他一起住，还陪她去看了心理医生，但不是诊所里的那种医生，是找了我哥学校里的。但他们只去过一次，笑笑和医生待了一个小时，我哥守在外面，没有听到他们具体聊了什么。他们出来的时候，医生让他平时多关心女朋友，说她的这种情况，不只是祖母的去世造成的，是从小的家庭环境引起的。

我想其实就是缺爱吧！

我还是说出了一些笑笑的家庭背景。算了，讲都讲出来了。

我哥为了照顾笑笑，把跑图书馆的时间都留在了家里。笑笑的作息问题，是用了一种比较极端的方式纠正的。我哥不阻止她熬夜，只是到了早上8点会喊她起来，是一定要起来的那种，不允许她在白天睡着，这样她晚上就会因为困乏早点入睡。因为有我哥在身边，笑笑渐渐地可以忍受关灯睡觉。

笑笑就是在那时候休学的。好吧，我的又一个谎言被自己戳穿了，可是与导师在论文署名上的争吵确实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笑笑没有了学业上的事情后，就整天待在家里。我哥鼓励她写作，但她说情绪低落的时候写不出来。她通常是在压力大、心情抑郁的时候留心灵感，在脑中构思故事和人物，到了她心情顺畅的时候动笔写。

就我刚才提到的我哥特地做了一桌非常辣的菜，让笑笑哭，那是因为我哥有次接了笑笑的电话。她的手机通讯录里的人很少，还喜欢把通讯录里的名字都用字母代替。我哥在笑笑下楼扔垃圾的时候，看到一个叫“G”的人来电，他接通了电话，原来G代表的是她的姑姑。

姑姑问笑笑最近怎么样。

我哥只是说了笑笑情绪有些低落，没把状况描述得多么严重。

姑姑问我哥笑笑心情不好的时候有没有哭，因为她在奶奶的葬礼上都没有哭，她在老家的那三天都没怎么说话。他们老家的丧礼是有号丧的习俗的，别的人都是哭得撕心裂肺，她就是一脸麻木，没有掉一滴眼泪。

姑姑还说笑笑的性格就跟她妈妈一样，有什么心事都压在心里，越积越深，深到让人扒不开，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的，希望我哥平日里多注意一点。

这就有了那桌子菜的事情，只是正巧被我赶上了。直到我走的时候，笑笑都没有从卫生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