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泥泞奔向你 第4章 04

陈爷爷晨练的时候突发急性心机梗塞，突然倒地，心脏骤停，没了呼吸。

清晨六点多，时间尚早，又碰巧是周末，学生不上学。从清溪巷到街心花园广场这条路上几乎没有人，陈爷爷摔倒的地方恰巧被一处花坛挡住，不易察觉。

待他被路人发现打急救电话送往医院的时候，距离他倒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最终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出门前还好端端的爷爷，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简直是晴天霹雳。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人，与她相依为命十二年的爷爷，怎么就没了？

在听到噩耗的那一刻，陈泥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林络看着僵住的陈泥，安慰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时刻，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泥靠着医院冰冷的墙面缓缓往下滑，跌坐在地上，眼泪糊住双眸，她哀声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睡懒觉？为什么我没跟爷爷一起去晨练？如果我跟着他去了，他就会得到及时的救治，就不会死，他就不会死了对不对？”

林络的心被什么重物敲打着，一下一下地疼，他伸手将女孩搂进怀里，“陈泥，不是这样的，你爷爷的事，只是意外，不要自责。”

*

陈雁闻讯带着儿子吴闯从云城赶回云溪镇奔丧，帮父亲料理后事。

陈爷爷一生一共一儿一女，儿子早些年癌症去世，大女儿婚后定居云城，一年才回来一两次看望父亲。

如今半年未见，再见却是这番结局，陈雁悲痛到几乎晕厥。

吴闯扶住陈雁，安慰道：“妈，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陈泥跪在爷爷的墓碑前，眼泪像洪水决堤，却毫无声息。

忽然，一道尖锐的哭声划破晴空，“爸......你怎么就没了呀！爸......”

陈泥和陈雁应声抬头，正对上一张浓妆艳抹的脸。

陈雁抹了一把泪，声音透着一股厌弃，“你来干什么？”

王钰戏精上身，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像模像样，“爸人都没了，你还说这，你就没点慈悲之心吗？”

聚在四周的亲戚闻声看过来，议论纷纷。

陈雁一个眼神递过去，吴闯拉起陈泥，“妹，我们去那边待会。”

陈泥默不作声，刚站直身体，另外一只手就被王钰猛地拽了过去。

王钰脸上的脂粉在眼泪和烈日的攻击下，化成一滩烂泥似的，口红也黏糊的一塌糊涂。

她挑了挑眉，一双狐狸眼眨个不停，“泥泥，长这么大了，不记得妈妈了？怎么都不喊人？”

陈泥用力甩开王钰的手，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那般，双手交握在一起使劲搓了搓。她别过脸，目不斜视，看都不看王钰一眼，沉默着跟在吴闯身后走了。

*

后事处理完，陈雁和吴闯准备隔日就回云城。失去至亲固然悲伤，但活着的人终究还得继续生活，在现实面前，谁也没有资格一直沉浸在痛苦里。

临走前，陈雁支开吴闯，和陈泥认真地谈了一次。

“陈泥，你从出生开始就一直生活在云溪镇，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学习生活？”

聪明如陈泥，她自然知道姑妈话里的意思，“你想让我和你去云城？”

陈雁点头，“你父亲去世很多年了，你母亲又......根本不会管你，现在爷爷去世了，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陈泥将头歪在陈雁肩头，鼻尖一阵酸涩。她知道，除过爷爷和爸爸，姑妈是对她最好的亲人。可是，她不想走。

“姑妈，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我想继续留在云溪念完高中，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

陈雁知道侄女的性格，外柔内刚，骨子里和他爸爸一样的倔强，她决定的事情旁人很难轻易改变。

“行吧，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也只能支持你。”陈雁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是你爷爷这些年给你攒的钱，一直让我帮你存着，本来打算给你上大学用，现在交给你，你自己计划着花。”

陈泥接过卡，伸手抱了抱陈雁，“谢谢姑妈。”

“谢什么，这是你爷爷给你攒的，又不是我给的。总之，你该花就花，不要省，衣食住行上千万别亏待了自己，以后念大学如果钱不够，姑妈会支持你的。”

陈泥点点头，“好，知道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楼下的铺面，米线店肯定是没法继续开了，我让你哥找中介把店面挂出去出租，租金收益归你。”

陈泥摇头，“别，租金你收着，我够花就行，别什么钱都给我。”

陈雁亲昵地摸了摸陈泥的头，“你知道的，你姑父有钱，何况这房子你爷爷本就是留给你的，房租当然得给你。”

陈泥没再说什么，愣愣地看着爷爷的遗像神伤。

*

陈雁和吴闯走后，陈泥的生活恢复如常。

学校那边请了一个周的假，功课落下不少，复学这天，陈泥很早就醒了。一惯要爷爷喊她起床的，现在闹钟一响就一骨碌爬起来，床也不赖了。

陈泥想，往后她要更加努力才行，光是考班级第一不太够了，她想考年级第一，拿奖学金。

昨天她去家附近的银行查过余额，爷爷给的钱足有十二万。于她而言，这是挺大一笔钱，只要计划着不乱花，高中两年和大学四年都足够了。

但她不想坐吃山空，也不想将来还要靠姑妈接济，她想靠自己多攒一些。毕竟，没有谁会嫌钱多的。

洗漱完吃了两块面包，就听到楼下有人叫她。

“陈泥，陈泥......”

熟悉的声音，是林络没错。

陈泥将牛奶丢进书包，拿着钥匙下了楼。

*

陈泥熟练的跨上自行车后座，林络吆喝一声“走啦”，自行车便一阵风似的载着男孩女孩奔驰而去。

以往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的两人，今天一路都沉默着。

林络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嘴什么也没说。

从清溪巷去云溪一中，最近的路线必会经过街心花园。但今天，林络刻意绕路，避开街心花园，往建设路那边骑了去。

云溪镇不大，他们自小在这长大，每条路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陈泥心下动容，看着路边快速倒退的熟悉街景，抓着林络衣服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离学校还有三五百米的时候，王思瑶骑着一辆粉色的自行车追了上来，直至与林络的自行车并排。

“林络，怎么今天没在街心花园那遇见你呀？”王思瑶问。

王思瑶家小区就在街心花园附近，这几天她骑车上学，总是会在差不多的时间点碰上林络。于是今天她算好了时间等在路边，等了十多分钟都不见人来，最后怕迟到只得放弃。

林络皱了皱眉，“不喜欢那条路，以后都不会走了。”

林络语气冰冷，甚至还带着点怒气，王思瑶有些莫名其妙。

“哦，好吧！”她将视线后移，陈泥坐在后座一言不发，头微微垂着，目光有些呆滞。

王思瑶笑着打招呼，“嗨，陈泥，好久不见，你请一周假去哪了？”

林络忍无可忍，“陈思瑶，少说点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王思瑶的笑僵在脸上，难以理解地看了林络一眼。

“抱歉。”林络自知刚刚火气太大，毕竟王思瑶也不是故意的。

*

大课间休息，全校师生做完课间操以后，足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校园广播开始播放各种励志歌曲，目的是给高三的学生打气。

王思瑶去校园超市买了一瓶矿泉水，百无聊赖往教学楼走，经过一楼教师办公室时，意料之外地看到了陈泥的身影。

鬼使神差地，她放轻脚步，一声不响地站在门口偷听。

张荔喝了口菊花茶，看着消瘦了一圈的陈泥，关切道：“你爷爷后事都处理完了？”

陈泥低垂着眼，微微点头，“是。”

“看你状态不太好，需要再休息两天吗？”

陈泥摇头，“不用。”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无法避免，你想开点，好好调整状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跟我说。”

陈泥从入学开始成绩一直很优秀，几乎都是班级第一，偶尔发挥不好会落到第二第三的，但从未跌出过前三。张荔对这个乖学生很是看重，觉得她未来还有一定的提升空间，甚至隐隐期待着她是不是可以在高考时拿个状元。

*

王思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离教师办公室门口的，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后事，生老病死，这两个词不断在她脑海盘旋，所以......陈泥的亲人去世了？

回到教室，她闷闷地趴在桌子上，忽然想起了李乐。

她从桌肚里掏出手机，给李乐发信息：你和陈泥是小学同学的话，你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吗？能不能和我说说？

李乐大概本来就在玩手机，几乎是秒回：家庭情况，你人口普查呀？

王思瑶：什么啊？陈泥请了一个周的假，今天回学校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好像她家里有人去世了。

李乐一惊，手机差点掉到地上，他麻溜打字：你确定，她亲人去世了？

王思瑶回：确定。

李乐：我的天，不是吧，难道是她爷爷？呜呜，可怜的小泥泥。

王思瑶：你怎么知道是她爷爷？万一不是呢？

李乐：说来话长，放学我去找你，学校门口见，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