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拂过,将树上本就摇摇欲坠的桃花瓣吹落。花瓣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如同翩翩起舞的小姑娘,有些散落在苍翎台上,有些飘落在少年们的肩头。
“终于到了这最终的一战啊……”白发苍苍的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微眯着眼,“姝儿,把我推到前面去一点点吧,也该好好看看这些后辈们了。”
站在他身边的唤作“姝儿”的年轻女子应了一声,走到老头身后,将他推到了稍微前一点位置:“爷爷觉得谁会赢?”女子低声问道。
老头像是睡着了一般,很久都没有回应。待比试的两人上场后,才幽幽道:“年轻人们的事……我这个老头子怎么会知道呢?
“可我倒希望那位崔公子会赢呢。”女子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脸颊倒有些微红。
今日便是这英雄宴的最后一场比武了,也是到了该决出魁首的时候。很是凑巧,两人均身着一袭白袍,皆以玉冠束发,又都是少年剑客。
崔无挂一如第一日一般,将剑鞘扔给崔无牵,先是轻抚望舒,而后向左下方用力一划,剑光乍现,寒气逼人。
李若言看着他这一番举动,并没有什么举动。众人疑惑,这李公子怎的一动不动,难不成是被这剑光吓傻了?正当众人摸不清头脑时,忽的一声尖啸穿透整个山庄。顾姣愣了一下,随即惊喜万分:“师兄的剑气又提升了一番!”
剑从何处来?
众人不知。
又往何处去?
“好快!”人群中的步终曜惊叹道,“此剑竟有如此威力!”
端坐在阁楼上的白发人猛然睁开双眼,盯着那柄飞剑,大喜:“好少年!竟有如此的境界!不愧是那赵之琢的徒弟!”
长剑略过顾姣,直直落入李若言手中。他手一挥,霎时桃花瓣纷纷落下,正好落在了飞剑之上。望向顾姣时,李若言见她那副欣喜万分的模样,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握起长剑,见得风花雪月。覆此剑,现星辰浩瀚。
崔无挂见此,更是兴奋不已。“此剑妙哉!”他大笑道,那股期待更是涌上心头,“李兄,看来前几日你是在藏拙啊!”
“毕竟对手是崔兄,某怎敢怠慢?自是拿出所学的百般武艺。”李若言回道,轻轻拂去了剑上的桃花,又似是自言自语般道:“还真是没给你取错名字,桃花剑上生桃花。”
崔无挂一跃而起,将望舒剑猛然一旋。虽说,此剑端的是一副风雅娟秀,名字也取的很是淡雅。但崔无挂出剑,却是狠绝非凡,戾气极重。这便是寒月剑法的后几式了。与前半阕不同,后几式正像那弯月一般,噬人心魄。
李若言亦是纵身而起,一出手,便是松风剑法中最为艰涩的一式。这松风剑法乃是青城山必修的剑法,是极其温和的剑法,结合了天地之道。
两柄剑相撞,两人拼死相抵,剑气四溢。李若言和崔无挂错身而过,李若言转身称道:“不愧是寒月剑法!”说罢,不再与崔无挂纠缠,抽身而出。他左手起势,念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起!”
一个八卦阵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青城山的四象诀!”老者看着那个阵,不由得探出了了身子。他偏了偏头,对着身边年轻女子说着:“这位小友,可是不简单啊。小小年纪便习得了四象诀,赵之琢后继有人咯。姝儿,你可得好好看着了,再过一些时日,这位必是剑客中的翘楚。”
崔无挂见得此阵,一剑逼近,正巧刺在那八卦阵型中心位置。他大喝一声:“破!”见得那八卦散去,他舒了一口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暗叫一声不好。
李若言见破阵后,也不气恼。又是挥出一剑。这一剑,如同它的名字“桃花”一般,很是动人,携着漫天的桃花。宛若初春之际,冰封的江河缓缓复苏;又如一夜之间,万花绽放。
“好美。”严牵牵抬起头,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称赞道。
“这大概便是苏……师父所说的剑的美了罢。天下武器,当以剑为尊”崔无牵在一旁,看着少女娇俏的侧颜,又看着擂台中央的那柄桃花,不由得意动。
崔无挂倒是没有台下人这般旖旎的心思,他迫使自己沉住气,凝神静息,便是抬手一挥剑,剑气直冲李若言而去。一路扬起滚滚尘土,将纷飞的花瓣打落在地。
“来得好!”李若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狂喜:是了,这便是寒月剑法中最为绝妙的一式,名为“弄月嘲风”。他也再次起了个势,捏了一个诀,喝道:“清虚剑阵,出!”
只见得,空中忽的又出现了数十柄长剑,铺天盖地而来。李若言腾跃而起,踩在那桃花之上,白袍飞扬。少年面容清俊,倒真有副得道真人,谪仙降世之感。
“障眼法么?”一青年问道,“这些到底是真剑,还是假象?”
而阁楼上的老者,在这剑阵祭出之际,自是激动难耐。他不由自主地拍着栏杆,赞叹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清虚剑阵!真是不枉此行!好一个李若言!”
李若言大喝:“剑去!”悬空之剑,便如同暴雨一般,齐齐向崔无挂飞去。对方虽说有些准备,硬生生接下了十几把飞剑,也竭力划开了剑阵的一个小角,到底是“敌众我寡”,只得连连后退。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是剑气,却又远胜真实之剑。师兄当真是……”顾姣看着漫天飞剑再次卷起桃花飞扬,心生仰慕。又见得少年翻飞的衣角,当得上一句“不是逢人苦誉君,亦狂亦侠亦温文”。
崔无挂被逼到了擂台边缘,眼角有些发红,忽的想起苏以年曾无意提起过一次破这剑阵之法,欣喜万分,正欲提剑而上,但到底慢上了几分。一抬头,便发现桃花已经剑指咽喉。他苦笑一声,站直了身子,冲着李若言行了个礼,朗声道:“技不如人,棋输一着。李兄好武功!”
李若言站定后,收回桃花,笑道:“崔兄承让了。今日之比,当真是酣畅淋漓。崔兄的寒月剑法,让在下受教不已。”
崔无挂摆了摆手,也收回了望舒:“李兄客气了。我今日才算明白,师父为何说‘人外人,天外天’。这一场,打得痛快!”说罢,便上前拍了拍李若言的肩头,跃下了苍翎台。
却道是“纵是年少风流可入画,却也自成风骨难笔拓”。
李若言本不是那般追名逐利,喜好功名之人。赵真人曾经这般教导他:“修道之人,心中自是要‘常清静’。若是与那俗世中人一般,只怕会被反噬。”所以当他夺下这魁首时,并没有如众人所料想一般欣喜若狂。他是很高兴,但是他的高兴不过只在于这一场比武的本身罢了。但在旁人的眼中,自是不同,大都起了攀谈的心思,更是将他夸得天花乱坠。李若言又不好拂了来人的面子,只得连声道谢,客客气气地笑着。顾姣因着同是青城山的弟子,也只好陪在一旁。
远处,严青临戳了戳崔无挂,语气有些欠揍:“羡慕不?哎,你要是打赢了李若言,我给你讲这些人也会围着你身边,给你说什么‘少年英雄’‘少年英才’的。”
严牵牵看着哥哥这副欠揍模样,又看了看崔家兄弟,发现两人面色如常,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担心,严青临会因为这张嘴挨打。更何况,他说出口的话也着实有些不得当了。她满带歉意地冲着崔家兄弟行了个礼,轻轻道:“无牵公子,无挂公子,我哥他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就当他又发病了吧。”说完,有些无奈地盯着严青临。
崔无牵不由得笑出了声,而崔无挂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崔无牵见弟弟又是那副没有开口的打算,也颇为无奈,只得开口道:“不妨事的。成王败寇。更何况无挂也不是那种唯名号论者,他更在乎的是对手的实力。”崔无挂点了点头,也说:“比起这个魁首,我更是在意那清虚剑阵如何破。”
严青临不由得咂舌:“奇人。我就很喜欢这些名号,可偏偏我交的朋友,还都不看重这些。这也太互补了点吧。”他又摸了摸下巴,有些意犹未尽道:“你们这一战可真是精彩。哎可惜我爹不让我参加这次英雄宴,非说什么我参加过了最好还是不要去。不然我还真得好好领略你那寒月剑法,还有若言的四象诀。”说罢,还颇有点遗憾的意味。
“你不是时常领略那寒月剑法吗?苏以年可是追着你打了很久呢。”不知何时摆脱了旁人的李若言促狭地眨了眨眼,顾姣站在一边更是笑出了声,忍不住帮腔道:“至于四象诀嘛,严哥哥不是经常上青城山来挨我师兄的打吗?怎么师兄藏拙,不肯用四象诀吗?”
大家也都笑出了声来,纷纷帮腔道。只得严青临满脸通红,辩解道:“那怎么能算呢!不算不算!若言和娇娇,你们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说话!还有牵牵,你笑什么呢,他们可是在说你哥哥,最疼爱你的哥哥!崔无牵,崔无挂,你们还好意思笑,不还是都怪你们那个师父!”
可旁人听到他这般无力的辩解,笑得也更是大声。严牵牵更是笑得都直不起腰来。
“姝儿啊,你亲自去请一下那位李公子和小崔公子。老头子我倒想见见这一届后辈中的人物呢。”阁楼上,白发老头看着远处嬉笑的众人,本是有些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女子应声而去之后,他又低声笑道:“想不到老头子还能见识这般的人物,当真是死而无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