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挂,你……”离开了溪潋阁,崔无牵便想叫住崔无挂,问问他那宝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今日你究竟想做什么啊,总得给我们通个风,也好过让我们这般措手不及。”
崔无挂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无奈:“这不是没来得及吗?错了错了,知道错了。”
“无挂公子,你今日这般咄咄逼人。”顾姣说出口后又觉得措辞有些不当,连忙改口道,“额这么盘问步惜弱和吴沽,是有什么用意么?”
“倒也没有什么深刻的用意。只是觉得他二人有些奇怪罢了。我还是持有之前的想法。我们所希望探查到的一切,都是步惜弱和吴沽亲手递上的。他们想做的,无非是麻痹我们达成他们的目的罢了。只是我还不太清楚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所以今日才会这般步步紧逼,‘咄咄逼人’倒也没说错什么。”崔无挂自嘲似的笑了笑,并没有将顾姣的话放在心上。
崔无牵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便开口说道:“你怀疑他们所说的话是假的,他们并不是想给郝璨报仇,而是借这个名头达成他们的目的。”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我还是想不通,他们这般暴露在我们面前是何意?”李若言也开了口,他心中的不安也愈发强烈了。
崔无挂反问道:“不和我们达成协议,他们还能怎么办?怕是只有这死路一条了。与其‘出师未捷身先死’,倒不如坦率一点,把他们的‘底牌’亮在我们面前。当然,这个‘底牌’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他们二人赌的就是,我们和那无利不起早之人不同,并不是只看重徐家所给的利益。他们也算是赌对了。”
严牵牵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甚至无挂公子提出的不牵连徐家其他的人,也像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我倒觉得我们双方还有几分坦诚呢。不过为何这般针对步惜弱,我觉得她说的那些理由,也确是有几分道理的呀。”
崔无挂摇了摇头:“不。在我的眼中,步惜弱便是这一切问题的症结。甚至到了最后她说她来承担徐家的怒火时,我的怀疑更是被推上了顶峰。她会不知道此事了结后,她面临的将会是什么吗?一个孤女,纵然和徐家有亲戚关系,但是比起亲儿子,徐家更看重谁,一目了然。徐攸秉在此局中必死无疑,而这个侄女儿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你想想徐家的怒火会有多大?她步惜弱难逃一个死的结局罢了。试问她为郝璨报仇,连死都不害怕。当初为什么不敢站出来?最坏的结局也如现在一般,一个死而已。”
“或许是郝璨的死让她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就改变了自己呢?这也是有可能啊,之前懦弱不已,看着好好友死在自己面前,这等人间惨事,人的性情转变了也是有可能的。”严牵牵不由得为步惜弱辩解道,不知如何她觉得步惜弱的眼泪不像是假的,那般悲痛的模样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崔无挂走到窗边,探出头看了看,又舒了口气般关上了窗。发现徐府这趟浑水深不可测后,他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了。转过身,他认真地看着严牵牵:“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在我眼中,活人都不救,说是给死人报仇,这点太让人匪夷所思了。而且我总觉得吴沽和步惜弱之间似乎有点别样的关系。按照他们所说,吴沽是郝璨的未婚夫,两人深爱着彼此。步惜弱是郝璨的好友。两人说是一起为郝璨报仇,这一点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我观察到,吴沽咳嗽时,步惜弱可是多次想上前搀扶他,拍拍他的背。不过因为我们在场的缘故,怕我们生疑,她便放弃了。可她衣袖里的拳是紧紧地攥着的。好友的未婚夫,她怎么会这般关心?这点有点说不过去吧。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顾姣眉目中闪过一丝憎恶,语气也不似刚刚那般温和了:“你说起这个,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他二人经常在说话时不经意间看向彼此。我起初以为他们二人因为需要达成一个目的,所以说话时彼此之间有个帮衬,是理所当然的。却不成想是这般。更何况他二人恨意如此深,怎么可能只为了要那徐攸秉的命呢?表面上看是被我们逼到这个地步,实际上我倒觉得我们可能被骗了。想要徐攸秉的命不假,更想要的是整个徐府的命。”
“不错。若是当真如无挂所推断的那样,步惜弱是个极其爱惜自己的人。她怎么可能会甘心用自己的死,来平息徐府的怒火的呢只怕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李若言心中的大雾散去了一小部分,他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那我们可还要顺着他预想的路走下去?”崔无牵亦是有些了然,“若当真如此,我们可要出手劝阻?”
“不。这一切还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更何况我们也不知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只是这徐攸秉,必须死!”
夜晚溪潋阁
“我就知道,智勇无双的小崔公子定是会折回来的。”说话的自是吴沽了。他笑眯眯的样子,就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一般。
崔无挂并没有因为他的夸奖而喜形于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别夸我了,这招对我来说没什么用。你最好是直奔主题。”
“哎呀呀,小崔公子真是不解风情。”吴沽打开了折扇,掩面而笑,“不过也亏得是你。倒也不枉我留下了那么多线索了。”他这副模样,倒有几分女儿见到情郎的娇羞之态。不过此人男生女相,面容倒似女儿一般娇媚,似乎也不怎么突兀。
“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崔无挂可没那份心思与吴沽打太极,毕竟眼前这人说话几分真几分假尚且看不透,又何必给自己添些麻烦。
吴沽像是被他打败了一般,只得清清嗓子说道:“唉真是败给你了,本来还想同小崔公子在这月色之下话话家常呢。看来吴某是没这个结交英雄宴上惊艳一剑之少年的福气咯。”
“吴沽,我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少跟我阴阳怪气的。听着别扭。”崔无挂嫌恶地看了他一眼,鸡皮疙瘩都快起了一身。
吴沽敛了神色,这才认真道:“我知道你在猜测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因为我压根就没想能够瞒过你。不错,正如你所料。我与惜弱确有情意。只不过那是在璨儿去之后的事了。”
“我来不是听你讲你和你那红粉知己的往事的。”崔无挂依旧一副嫌弃的模样,恨不得转身就走。
“哎别别别。你这人真是……算了。”吴沽见他这副模样,心叹这可是个榆木脑袋,只得收去自己的玩笑之意,“你大可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动徐家的,便是一定说到做到。”
“条件?”崔无挂看着那石凳,想了一下,还是擦了擦,坐下,“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想到找我‘谈判’,只怕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那石凳是干净的!你别用这么嫌弃的眼神看着它,也别这么看着我。”吴沽忍不住说着,“回归正传吧,我要你给我三天时间,你们离开这徐家,不知这个条件,小崔公子可答应?”
“不可能!离开徐家三天,你动手脚的时间可太久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履行了你的承诺呢?”
“拜托,我都答应你了诶。做买卖的,双方讲究的不就是个诚信二字吗你既然不信我,那我们这交易还必要做下去吗,小崔公子?”吴沽猜到了他的反应,倒也不愠恼。
“两码子事。我相信你,和你动手灭了徐家,有关系吗?”崔无挂摊了摊手,他觉得吴沽提出这个条件,简直是在羞辱他的智商。
“那不然我怎么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带走徐攸秉?我说过的,璨儿之前受过的屈辱,我要让他也尝尝。”吴沽的手指轻轻扣着石桌,一点一点的,颇有几分节奏感。
“我不信步惜弱。”
“她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连刀和剑都举不起来的。别忘了,她那副模样,徐家的谁,她都打不过的。”
“呵,是吗?可这个女人,真的如同她表面那般简单?”
“不如我们各退一步,这三天便将步惜弱锁在这溪潋阁中,你们大可以派一个人看着她,如何?你放心,我也跑不了的。”吴沽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他拿崔无挂着实没有办法了。试想,这样一个冷冷冰冰的人,武功又还这么高,也还挺聪明的,和他交谈起来,简直脑子都要废掉了。如果可以,他是真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
“成交,希望你能够遵守你的诺言,若是你敢骗我,后果你是知道的。”崔无挂应了下来,转身离开,只留吴沽一人在这溪潋阁。
崔无挂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院中,却见得哥哥崔无牵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自己。
崔无牵轻声道:“无挂,你去了哪里?”
“溪潋阁,见吴沽。”他倒是实诚,认认真真地回答道。
“猜到了,我还以为你要瞒着我呢。”崔无牵笑了笑,本就有几分清秀的他在温柔的月光之下,显得增添了俊朗之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就连作为你哥哥的我,也有几分看不透了呀。”
“哥哥,我瞒谁都不会瞒着你的。因为你是我的亲哥哥。”崔无挂也笑了起来,语气也有了几分柔软,不似他与吴沽谈话时那般冷冰冰的,“无非是吴沽又提出了一些条件。哥哥放心,我有分寸的。”
“我怕你玩脱了。毕竟此事关乎徐家身家性命之事,草率不得的。”崔无牵走上前,揉了揉弟弟的头。他们两虽然是亲兄弟,但是眉目之间却不甚相似。一个更似父亲,一个更肖母亲。
“哥哥,平心而论,徐家人不该死吗?只不过徐家算得上是我们的雇主罢了,再加上我们不是局中人,没有资格去审判谁,给谁定罪而已。”
“所以,你才会把选择权交给吴沽和步惜弱吗?”崔无牵看着弟弟的侧颜,有些恍惚。什么时候需要自己保护的弟弟长大了呢,是英雄宴上的惊鸿一剑吗?又或者是早在落月城的时候,他就已经这般长成了?
“算是吧。哥哥当真是了解我的。”
却不知溪潋阁中,吴沽静静地坐着,抬头望向正上空的那轮明月,皎皎如霜华。他自言自语道:“所以那一天总算可以到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