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书澈进初昕殿比进初景殿还要轻车熟路,他带着孟怀倦踏过初昕殿的花廊,白玉石堆彻起不会很高的围墙,墙面精心的留了几块六角边形的空缺,浅粉色的爬藤月季点缀于其侧。
孟怀倦知道这条花廊通向何处,是琼芳潭。
琼芳潭是一方灵泉,冬暖夏凉,灵力充沛,种植了不少灵植,听闻饮一琼芳水,修为涨百年。这东西是长怀仙尊专门为孟怀倦寻来的,只因着当时孟怀倦修行停滞不前,他给长怀的解释是“瓶颈期”。
琼芳潭四周的流岚遮掩着灵泉,有假石在其间若有若无地露出一部分,隐有灵植的灵光照亮一片地皮。
赢书澈微侧了身,半边的脸向着孟怀倦,孟怀倦看着对方却因为在流岚的遮掩下而看不真切。
赢书澈也看不真切孟怀倦,流岚之中那张脸同记忆里最后见到的师兄更像了,只是那时妖客的灵力令他在意识消散的那一刻看清了师兄。
师兄同他说:“等我。”
“仙君。”身侧有人出声拉回了赢书澈的思绪。
一梦华胥忽闻钟,任他烟雨迷离。
赢书澈循声看去,流岚间一切半虚半实,他张了张嘴,最终出口只是一句:“你且于此浸泉修行,明日我来寻你。”
孟怀倦垂眸,淡淡地应声:“好。”
赢书澈未动,他只瞧着流岚间的人,殷红的唇动了动却未言只字片语。
“那弟子便麻烦仙君明日来寻我了。”孟怀倦忽而笑着出声,想表达的不过就是他不会走这件事。
赢书澈听了这话方才抬步,只是在路过孟怀倦身侧时他止了步,嗓音低而缓:“不麻烦的。”言罢,他的衣袖卷过轻浅桃花香自孟怀倦身侧而过。
[什么情况,他没认出你?]
孟怀倦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着的桃花香,他的大拇指指腹磨挲着食指关节,美人勾了唇,轻轻笑出声,好似冬雪初融,春日桃花初绽,他没有回答幺幺,只顾摘下腰封褪去衣物迈入灵泉。
大厅上的宴席很快散了,林密几人目送宾客离席,江轻竹手里还拿着那只匣子,匣子的一半沉入她袖中,在鹅黄色的衣袖间格外强眼。
随着最后一位宾客的离开,林密侧身脸上早没了方才的温良笑意,他冰冷的目光落在那只匣子上,出口的话难得带上了威压:“查到是何人了吗?”
“归一宗大长老,好像是唤作李什么强,记不清了。”洛即离抬起左手按了按右肩,语气漫不经心,对于嘴里说的人没有半分上心。
江轻竹青葱如玉的指敲击着匣子,她嫣然一笑,眸里是暗涌的杀意:“听闻归一宗在这几年可谓一匹黑马,凭着一个弟子飞黄腾达,传闻说那个弟子天赋异禀,甚至比三师弟还要好,去年更是青冥榜的榜首。”
洛即离立马知道了自己师姐说的是谁,他脸上似笑非笑:“师姐是说他?”
“我今日便去会会那榜首。”江轻竹说着,手中匣子脱落,而她足尖轻点脱离玉阶上了她的佩剑——碧落。
“啪嗒——”掉落在地上的木匣打开来,而几人也看见了匣内的物件,红色的上好绸缎铺就,上方是一截手指,瞧着是新鲜的,血还未干涸。
江知晏进来时便见了这一幕,几个长老脸色铁青地看这地上的东西,他上前几步才瞧清那物件,不用说也知道这东西是献给谁的,他那一双异瞳里有诧异有嫌恶:“师尊,这哪个傻逼玩意拿过来的?徒儿去砍他。”
虽说那受害人濯尘仙君瞧不惯他,但江知晏做为新世纪大好青年,是不齿于这种行为的。
何况濯尘仙君在原书里就是个反派,当初系统传给江知晏的剧情里,这位仙君叛出师门,堕入魔道,百门追杀,最终死在领他入门的师兄手里,十在是惨。
让江知晏奇怪的是剧情里却根本没在这位仙君叛出师门的原因上着半点墨,就好像只是剧情到此,他便要成为提线木偶,去执行莫名的行为。
江知晏甚至怀疑过濯尘仙君也有系统,还是反派系统,注定走向死亡。但现在意外发生了,反派活得好好的,反而是他剧情上的师父也就是主角受死了。
洛即离拂袖而过,一张焚符落下将那木匣焚了个干净,他淡淡开口:“你二师叔去了,没你什么事。”
江知晏一脸二师叔又同他抢活的表情。
洛即离瞄了自家徒弟一眼,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他笑了一下道:“想出去?”
“是啊。”江知晏在宗里憋了几个月,唯一一次出去还是大晚上的去找洛即离。
“不行。”洛即离冷漠开口。
“掌门师兄。”赢书澈过来的时候厅内正有弟子在收拾场地,几个弟子退下的间隙匆匆拜过赢书澈。
林密惊讶于赢书澈怎么过来了,也便问了出来。
赢书澈那边方同弟子回完礼,这才回复上首的人:“我要去知新堂。”
林密:“???”
晨光熹微,金乌缓缓爬上地平线,清晨的风带走一夜冰凉,日光下澈,影布石上。
水花四溅,孟怀倦自泉里起身,他的衣裳让彻夜的雾浸湿了,此时他正往身上披一件湿透了的里衣,精瘦的腰身在其中若隐若现。
孟怀倦忽而勾了勾唇,一双狐狸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他披里衣的手动作慢下来,白衣半褪,他皮肤白,日光为他的肩头渡下一份暖色,修长如玉的手抓皱了衣,骨节处因在冷泉待久了,泛着薄红。
就像勾人的狐狸。
[你在勾引谁?]
‘他在勾引你,去啊,把他关起来,这样你永远也不会失去他。’
两道隐密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疑惑,一个质问埋藏在两人心底。
赢书澈垂于身侧的手紧了紧,耳尖的红胜过南红玛瑙,眼里藏了一片阴与欲,他不想那样做,师兄曾经说过人是一个个体,没有特定的属于谁。
“冒犯了,你若好了便随有我去知新堂。”赢书澈转过身但到底是没走,只是背对着孟怀倦,他握紧了手,如画的眉眼间是散不去的忍耐之色。
孟怀倦见猎物到嘴边又飞了,也懒得凸造型了,快速穿好衣物,就有一个符咒落在身上烘干了衣物与发。
孟怀倦走过去的时候赢书澈已经收回施术的手,面上也依旧是那副冷清的模样,他也不等孟怀倦,自顾自抬脚就走。
孟怀倦偏头笑的功夫,赢书澈已经走远了点,余光里还能看见刚开始走得极快的人缓了片刻步伐,却又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动静,那人直接一个小瞬移消失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方才还以为仙君走了,原来在这等弟子啊。”孟怀倦走到花廊便看见那郎艳独绝的仙君在花廊一侧凉亭品茶,他走上前,笑容明艳地调侃。
凉亭房梁垂落着爬藤月季,翠绿的叶,粉嫩的花却成了那人的陪衬,他今日一身朱颜酡色暗纹宫殿绿袍子,朱颜酡色雕莲腰封束得腰身精瘦,腰间梵云宗的令牌垂下。
人比花艳。
“你太慢了,学堂已经开课了。”赢书澈被人拆穿,面上添了薄红于是故做镇定地开口说这么一句。
孟怀倦无所畏惧:“无妨,弟子初入门派,相信教习先生是不会为难的。”据他所知此时离知新堂开学可还有半个时辰,思及此,他更淡定了,他眉目带笑,半是调侃半是认真:“那灵泉风寒露重的,弟子**凡胎,不知可否在仙君这讨口吃食?”
赢书澈喝着热茶,掀起眼皮看了孟怀倦一眼,他的指尖苍莨绿色的灵力一闪,原本只放着茶的桌上多了吃食——一碗热气腾腾的长生粥和一碟刺梨鲜花饼。
“谢仙君。”孟怀倦可不和赢书澈客气,坐下就大口吃喝了起来。
[你不是不喜欢喝粥?]幺幺被孟怀倦的双标惊到了,明明这人前几日还嫌这嫌那,今日倒好,端起就喝。
孟怀倦心情好,难得态度极好地回复幺幺:[这不一样。]
[……]
所以重点不是爱不爱喝粥而是谁给的粥?
幺幺一整个灵体无语住,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暗自诽腹:‘你清高呗。’
赢书澈坐在一侧不言不语,却忽而瞪大了双眸,就瞧着他那只刚刚消失了十息的茶杯回到了他手边,而里面的茶早已见底。赢书澈盯着偷茶的,耳尖悄然红了。
幕后黑手本人不像赢书澈那般反应大,见赢书澈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他顺势解释道:“有点咸。”
孟怀倦是说粥有点咸,赢书澈瞥开目光,语气冷硬:“咸就别吃。”
孟怀倦倾身凑近赢书澈,话几乎是贴在对方耳边说的“那不行,仙君,我喜欢。”初春的风温和抚面,卷起一阵淡淡花香缭绕在凉亭间二人之中,平生出丝丝暧昧,一时恍惚了他们议论中心的是人还是物。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畔,赢书澈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孟怀倦的衣袖,他眼睛漂亮,鸦羽般的睫毛垂落遮住他茶色的眸子,掩住了眸中所有情绪,下一瞬,他松开手一个掐决消失在凉亭之内。
幺幺幸灾乐祸:[哈哈哈,孟怀倦,天道好轮回,他认不出你。]
孟怀倦阖眼懒得搭理某个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