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江湛五天的教学,明桐总算能在新手绿道跌跌撞撞滑雪了。
江湛目露柔光,“很有进步,相当于五岁小孩的水平。”
明桐瞪了江湛一眼。
话音刚落,几个七八岁金发碧眼的小孩,从她身边飞驰而过。
“你看,我此话着实不虚。”
“那当然,滑雪是瑞士国□□动,我比不过他们,不是很正常吗?”
听到明桐如此说,江湛抿唇偷笑。
“你笑什么?”
“我笑啊,骆明桐也有服软的一天。不错。”江湛唇边的弧度大如满月。
“……”
……
连续滑雪五天,众人大呼过瘾。
半山山庄的最后一夜,大伙儿因身体疲累都早早回房歇息。明桐的房间在二楼的回廊,窗外的圆月格外大。
语音通话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深夜。
明桐睡眠浅,点灯看,是秋秋。算算时间,国内正是凌晨五点。
“明桐,我好难受啊。”秋秋一听到明桐的声音,就哽咽起来,“明天是谢朝的婚礼,他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现在是单身,给我打了电话……”
“秋秋,你现在在哪儿?为什么有水声?”
“我在江边。”
“你可不能做傻事啊,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的。”
秋秋忽然破涕而笑,“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觉得闷,在江边吹吹风。都快奔三的人了,男人只会影响我赚钱的速度。”
“可,他是谢朝。”顿了顿,秋秋惨笑,“可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吧。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在一起过,我们的时间永远错过。我谈恋爱他单身,他谈恋爱我又单身,如此严丝合缝,也算是命运吧?”
“明桐,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高考后那一个暑假,谢朝给我表白了,可那时我艺考成绩实在难看,完全没有心情谈恋爱。现在想来,那应该是我跟谢朝走在一起的唯一时机吧?”
“后来,林嘉知跟谢朝表白,她们分分合合,如今又修成正果。我没有林嘉知那般勇敢果决,活该没有她幸福吧?”
“人生总有遗憾的吧?”明桐叹了口气,“或许,你牵挂的不是现在的谢朝,而是回忆里的那个男孩。”
“我可真佩服林嘉知,能一直守在谢朝身边,一直勇往直前。我没有她那样的勇气。”秋秋叹气道。
明桐摇头,“我也没有。”
“你不一样。这么多年你一直单身,听说江湛也一直都单身,你们明显心里还有彼此。人生苦短,为什么不试试?”秋秋疑惑。
“大学的时候,我已经试过一次。够了,这些记忆已经够美好了。”
“我还记得,那会儿我也来丰海市读书,经常去找你两蹭饭,吃了满脸狗粮,江湛的厨艺真好!不知现在有没有退步?”
没有!
明桐心里回响着这个答案——不光没有退步,现在的江湛还会做提拉米苏了。
她们像回到学生时代一样聊了很多,直到秋秋不得不直接坐地铁去上班,才无奈停止通话。
……
明桐摸着发烫的手机,门口骤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我看你屋里灯还亮着,睡不着?”江湛手里握着两瓶啤酒瓶,斜靠着门框。
明桐理了理睡衣,瞥了一眼酒瓶,“我可不想酗酒。”
江湛歪嘴笑了笑,“怎么?你怕自己酒后吐真言?”
明桐一把夺过江湛手里的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我怕什么?你以为,我会怕自己忽然跟你告白啊?”
江湛摸摸鼻子,“当年你醉酒表白的事儿,可不少哦。”
明桐僵了一下。
“骗你的。”
江湛笑意更盛,“骆明桐的口风向来紧。跟专门训练过的特工,没区别。”
他低声嘀咕,“让你表白?不经过严刑拷打,你可从不坦白。我看得出动谈判专家,才能让你说说心里话吧?”
明桐作势要关上门,动作却快不过江湛,他坚实的胳膊抵住厚厚的大门。
江湛指着窗外大得过分的圆月,笑道:“要不要一起看看,雪山之间的月亮?”
“你这是邀请吗?”明桐凝视着他肌肉贲张的粗胳膊。
这简直跟威胁差不多。
“骆小姐,我可是真心实意邀请你的。”
明桐摩挲着微凉的啤酒瓶,晃了晃剩余一半的液体。或许因为刚跟秋秋聊完从前的事儿,心中满是惆怅,她鬼使神差地点头,“走吧。”
……
半山山庄,一楼,落地窗前。
明桐江湛挑了个舒服的皮质沙发,正对面就是窗外的圆月。
夜空如墨,圆月白亮,刚好被一簇山峰顶在空中。
“好久没这样安安静静看过月亮了。”明桐感慨。
“我也是。”
江湛收敛起所有玩笑的笑意,黑眸耐人寻味地侧头看她。
月光洒在两人之间。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江湛喉结滚了滚。
“还能怎么样?一头扎进科研这条路,就没有歇息的时候。”明桐敞开心扉,仰头喝了口酒。
科研这条路,是充满挫败感、压力与焦虑的道路。明桐不知失眠了多少个夜晚,生生咬着牙挺了过来。这些苦,她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说。就算对着江湛,也只是浅淡的一句“没有歇息的时候”。
“刚出国的时候,会不会不习惯?”江湛的声音抖了抖。
月光将两人身上的伪装洗涤一空。
“嗯,那会儿每天都躲被子里哭。那时不习惯老外的社交方式,也不习惯国外实验室没有午休这件事,适应了好久。”
“那你后悔吗?选择这条艰难的路?”
“我怎么会后悔?这是我自己的路。再难再苦,我选的路,一定会好好走下去的。头两年,通宵熬夜做实验,关键是做了两三个月,啥都没捞着,数据出不来,头发倒是掉了一大把。那时那么苦,都没有后悔,更别说现在。”
江湛拎起啤酒瓶,碰了一下明桐的酒瓶,仰头喝下一大口,嗤笑道:“也是,骆明桐一直不会服输的。”
明桐转头问他:“你呢?这些年,想必春风得意,顺风顺水吧?”
“我也没那么好过。”
江湛凝望着高远的月,那月被山峰遮掩一半。
“怎么会?你可是江氏的继承人。在国内做投资公司,谁不会卖你几分薄面?”明桐纳罕。
“做生意,都不简单。”江湛惨笑。
这些年,他没有被他父母的势力打压就不错了。
明桐心头大恸。
她太熟悉江湛的这个表情,表面漫不经心,内里暗流涌动。江湛嘴里的“不简单”绝不是轻描淡写的“不简单”,一定是地狱模式。
“江湛,你知道吗?我高中的时候,好羡慕好羡慕你啊。”
“哦?”江湛挑眉。
“我羡慕你怎么那么轻松、松弛……后来,跟你……大学的时候,才知道你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从不听数学课,是因为早早自学了大学高数。爱睡觉,可能只因前一夜看了一本大部头的书。你没有刻意伪装轻松,只是你把付出,当作理所应当。”
“怎么?突然对我评价这么高?”江湛凝视着明桐,似笑非笑。“可是,你连跟我在大学时谈恋爱这件事,都不愿挑明说。”
“……?”
他的关注点?
明桐定了定神,“我是想说,你说的不简单,是千难万难的n次方。这么多年,你也辛苦了吧。”
江湛目光怔了怔,认真地看向她。
那眼神凝重如雪山。
下一秒,江湛脸上的认真一扫而光,他戏谑地笑道:“骆明桐,你心疼我了?”
明桐看向窗外的圆月,早已坠落。“我先回房了。”她放下啤酒瓶,整理好沙发垫,往旋转楼梯提步而去。
江湛仰头叫住明桐,“骆明桐!”
明桐转身看他。
江湛高高举起手中的啤酒瓶,“我们好久没有这样聊天了,谢谢。”
“早点休息吧。”
江湛喃喃自语,“你也是,做个好梦。”——而他,能与骆明桐这般平静友好地聊天,已然如置梦境。
毕竟有好多好多年,骆明桐甚至不肯入他梦中。
他们泾渭分明。
……
明桐经过一夜的折腾,起得晚了些。
整个半山庄园竟然只剩下老袁、江湛与明桐。
“其他人呢?”明桐一看时间,中午12点,她好久没睡得这么沉了。
“大家伙儿要么坐火车回洛桑,要么有其他安排,早早撤了。”老袁抿了一口咖啡,眼神不干不净,“就你跟湛哥,睡过头了。”
“我们昨晚喝酒来着。”江湛不知何时遥遥站在二楼,俯瞰着客厅的两人。
老袁的表情立刻精彩起来。“怪不得呢!我说怎么这么巧。”
明桐立刻知道老袁想歪了,也不准备解释,免得越描越黑。“我收拾好了,先回洛桑啦。老袁,谢谢你的招待。”
老袁欲言又止。
江湛高声喊道:“骆明桐,我开车送你回去。”
两人向明桐投来视线,灼灼目光之下,明桐不点头简直是大逆不道之罪。
……
“能不能先送我去学校?我有些数据需要去实验室拷贝。”车快到洛桑的时候,明桐轻声喊道。
“遵命。”江湛看起来心情十分好。
忽然,一个刺耳的微信语音声音在车内响起。
是孟彦。
明桐侧头看了一眼江湛,犹豫片刻后接下电话,“孟师兄。”
一听到“孟师兄”三个字,江湛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明桐,你在不在学校啊?我今儿刚好来洛桑有事,想找你吃个饭。”
匆忙间明桐没戴耳机,车内安静极了,江湛也能听到两人的对话,把着方向盘的手暴起青筋。
“现在吗?我现在不在。”明桐说。
“那可真遗憾,今儿也是临时有事来的。”
两人说了几句,明桐匆匆挂下电话。
江湛眼眸满是阴霾,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是你曾经说的,能与你一起奋斗的,孟师兄?”
“是他。”
江湛拧过方向盘,车停在路边,几条青筋盘踞在他的拳头上。
“又是他。这些年,他跟你……”
“孟师兄在伯尔尼做博后,去年来的,他初来乍到,我去接机帮忙了一下。”
江湛气炸了,“果然阴魂不散!他还跟来瑞士了?他以为他是谁?!”
“江湛!”
明桐见他几近发狂,吼道:“他是我硕导的同门师兄。江湛,你又是谁?”
江湛重新启动发动机,扶着方向盘,“是啊,我只是你青州一中的老同学,大学时期的前任。我又算什么呢?”
“他来瑞士做博后,是因研究方向契合。”明桐弱弱地加了一句解释。
“那可真是太巧了。”江湛讽刺地笑道。
车窗外,正是一片湖光山色。
可他们俩谁都没有心情,往烟波浩渺的日内瓦湖,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