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是吧,天天管那淮口支队的案子干嘛?”
宁远皱眉道。他也站了起来,一把摁下叶展的肩,将他按坐下:“赶紧吃饭,回去了还得吃药。”
叶展回过神来,手中的筷子紧了紧,双眼失焦地点头“嗯”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清宁远在说什么。
此时宁远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罗夏的消息。
宁远细看半秒,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他异样的目光在叶展脸上扫过,站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你别乱跑啊,警告你。”
叶展方才并未在宁远身上留神,没多想就轻轻点头。
看到宁远的身影消失在食堂门口,叶展迅速拿出小叶刚刚送来的崭新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叶展试探性地问:“小叶,你们中午下来吃过饭了吗?”
那头的病房里,叶净月放心开着免提没答话,对罗夏丢去一个眼神。
叶展的声音继续镇定地传来:“罗夏在吗,我和宁远在二楼食堂。你们没下来的话我给你们带上去吧。想吃什么?……”
“馄饨,加辣椒油。”叶净月抢先打断他,不顾一旁罗夏皱起的眉头道,“带两份,我俩都要吃……”
罗夏刚想抢过手机跟叶展说些什么,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
“你还想吃辣的?”罗夏看着电话的忙音,目不斜视地训斥道。
叶净月松了口气。他调整了下呼吸,唇角勾起犯贱笑容:“怎么,别的我都不想吃。”
罗夏叹息一声,摇摇头。他迟疑片刻,对叶净月道:“那你先在这等一会吧。我出去一下。”
话毕罗夏就从藤椅上拿起外套出了门。
罗夏关上门,沉着脸径直朝1220病房迈开大步走去了。
迟疑半秒,罗夏推开了病房的门。
刚到病房的宁远还站着,看着他茫然道:“罗夏医生,什么事儿这么着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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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0病房里,叶净月刚编辑了一条信息还未发出去,病房的门就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幸而此刻安静无比的走廊没有一丝风。叶展轻轻将门关上,随后啪一声反锁了。
叶净月看着他刚要开口,叶展先发话了:“我想好了,先按照这么来吧。把……那段截掉。”
叶展状似镇定的语气夹杂了一丝细微的不自然。
病房里的气氛极为沉重。开着充足的暖风,气温却仿佛骤降到冰点。叶净月沉默地看着他,目光阴鸷而寒冷地在他脸上扫过。
叶展踟蹰片刻,听得自己干涩的声音投降一般解释道:“你知道‘走马灯’吧。”
坐在沙发前的叶净月不说话。静静地拿眼角的余光扫视他。嘴角向下勾起一抹冷笑,等待着下文。
“我从没想自杀,你知道的。”他说,“走马灯。”
“我知道你不是想自杀。”叶净月平静地说。一如他料想的那般回答:“你想起来了些什么,不是么?通过那件搞笑的事。”
闻言叶展紧紧抿着苍白的唇。他几乎不敢直视叶净月:“我……是。但那是因为当初,我就是太想记起来了!如果真是我的错,我说错了话,那我的确该死!……”
叶净月不作声,拿起遥控器“哔”一声将空调柜机关了。
寂静的病房里,任何一点动静都足以使处于极其激动状态下的叶展心惊肉跳。
他越说越激动。半张着口快速呼吸着,叶展听到自己密如鼓点的心跳声,声线颤抖极度失态地喝道:“不是么?我不会放弃求证!这些天我重又仔细思考过了……”
叶展确实太想求证。叶净月清楚地明白,尽管所谓走马灯是有效的,但叶展并没有完全想起来。
看着罕见失控至此的叶展,叶净月声音泛冷:“你知道现在的你,要是再这么折腾一次,后果……”
突然叶展慌乱地打断他:“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叶展再度语塞。突然之间他感到胸腔里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绪被截杀了一半。
半晌他哑声:“就差一点儿……”
“行了,”看了看时间,叶净月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他深深看了叶展一眼,将手插进口袋里:“现在不是时候讨论这个。我会按照你说的,尽可能把那部分……”
突然之间叶净月止住了话头,心中猛地一沉。
——他放进大衣口袋里的右手碰到了录音笔。
叶净月无比清晰的记得,录音笔是放在左手口袋里的。
他不禁倒吸一口气,瞬间换了种眼神看向叶展。
后者依旧是那副失态的模样,半点也没有平日里不论发生任何事都能置身事外波澜不惊的神态。
这样的叶展,这么多年叶净月当真是头一次看到。
叶净月极不明显地转动了下眼珠,沉声道:“这阵子,你最好冷静下来。否则后果难以预测。”
叶展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耳膜又像是沸腾一样充血,隐约听得叶净月的话。但此刻的他毫无理智去思考这话的弦外之音。
他尽力平复着呼吸,又开始机械地调整他那混乱动荡的思维。
他忽然站起来,朝着门边踉跄了两步,全身上下虚无又像是确确实实存在的、针扎一样的痛觉席卷大脑。
叶展牙关紧咬着忍痛,没走两步就蹲下身来。
此刻病房的门被敲响。叶净月长叹一口气,起身去开门。路过叶展他脚步停顿了一下,附身在叶展耳边低声道:“你得作最坏打算了。”
叶展什么也没听进去。他将头埋在双臂之间,牙齿狠狠咬破了嘴唇。血从他惨白的唇间溢出来些,倒像是给他如纸般的面庞染上些生机。
门咔哒一声开了。门外站着的是没什么表情的二人。
叶展紧闭双目。他没有听到开门声,深入骨髓的针扎般的痛觉让他五感尽丧。
——过于激烈的情绪波动,对任何一个人都会产生或多或少的身体反响。保持冷静,会好的。
叶展脑海里清晰听出这句话来,还是用他自己沉静无比的声音说给他听的。
他终于冷静了下来。但一抬眼离近距离看到宁远惊慌失措的脸,突然又一阵难以抑制的呼吸不畅,叶展掩嘴不住地咳嗽起来。
随后他垂下了手。向后躺倒之际,残存的力气告知自己又要失去意识了。
“叶展!”宁远慌乱之际一把架住他的胳膊,低头看着叶展侧靠在自己肩上的头,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喂!……”
罗夏一言不发地过来帮忙,将叶展扶到了病床上。
宁远深呼吸了一下,猛地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叶净月病房里的床铃。
随后他走了两步,拽了一把叶净月的衣袖,沉着脸低声说了句:“小叶,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
走廊尽头,隐隐可以看到疾步而来的几个医生进出1022病房。
宁远一言不发地打开烟盒,抽出根烟点着了。他嘴角沉的死死的,抽烟的模样和冷藤无异,完全看不出是个几乎没抽过烟的人。
随后他将烟盒丢还给叶净月,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宁远嘴角溢出的热气混杂着被风吹得破碎的烟雾。他垂眼缓缓道:“什么时候的事?”
叶净月沉默地望向病房的方向,扭过身背对着那,也点燃一根烟。
他只吸了一口就将燃着烟的手搭在了窗外。半晌哑声:“你都知道了?”
宁远紧紧抿唇不回答。他盯着自己那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可怕。叶净月只和他对视了一眼,一瞬从他眼底捕捉到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你想问什么?问吧。”叶净月叹出口气,熄灭了烟。“录音你听了,他说的那么清楚。你还想知道什么?”
仅仅十秒钟的沉寂,在结冰的空气中仿佛长达一个世纪。
对于叶展的话,宁远已经开始将信将疑。
“他是为了宁静么?”
“你听说过走马灯吧。”
半晌,宁远听得叶净月轻声说。
“濒死,或者无限接近死亡……的确有概率回溯一生的记忆。他便是想在这些年的记忆里找到那一页,回想起他或许说错的那句话。”
宁远沉默着,从心底上升一股寒意,很快蔓延至全身。他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净月语气很轻地解释了几句。宁远只听得宁静、愧疚几个关键词儿之类的,具体什么也没听进去。
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宁远差点就脱口而出。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摇了摇头兀自朝病房走去了。
他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到此为止吧,就别告诉他了。”
“等等!”他听得叶净月的话音在背后响起,“能不能告诉我,你更在乎什么?”
“是叶展么?”
闻言宁远脚步略微一顿,没再回应就继续走远了。
……
罗夏出去了,病房里再度只剩下他们二人。
宁远坐在叶展床边的藤椅上,神色复杂地静静凝视着他那闭着双眼、好像将醒未醒的痛苦表情。
叶展的右臂上连着留置针,左手食指上夹着监护仪。一旁闪动的电子屏幕扎着宁远的眼睛——他还没从方才的震惊里缓过来,不敢也无法想象,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叶展经历的一切。
那一刻思维混乱的宁远没有半分责怪那是他自作自受,第一反应竟然只是去想叶展究竟有多痛苦。
病床上的叶展似乎睡的很不踏实。不时就挣动一下,嘴唇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开始变暗,渗透进唇上干裂的缝隙里。
宁远拿棉签沾了点水,一下下替他轻轻擦拭着。
忽而叶展右手动了动,掀开了被子,手按住上腹部眉心蹙起开始咳嗽。
宁远轻轻将他冰冷的手从紧贴着皮肤的薄薄的病服上拿开,重新盖好了被子。他下意识将自己的手轻搭在叶展手上捂了好一阵,直到那冰冷的手背染上些温度。
手机早就调成了静音。宁远还未回神,手机振动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拿起来一看:冷藤。
宁远毫不犹豫按下挂断,并将手机关机。
咳。下章高能预警:进入正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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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