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珏然的公寓内。
她的日常就是躺着,躺着,以及躺着。大抵是因着也不见日头的关系,陈易然倒是觉得自己好像白了几分。她兴冲冲地拉着陈珏然来对比肤色。
陈易然:“……”
陈易然观察片刻。
陈易然:“……”
陈易然调取记忆。
虽然不知道是否有过记忆的美化,但陈易然毫无证据地下达了结论:“噫!好!我变白了!”
在她看来,待在家这么无聊,那就该找些有意思的事情来做。而陈珏然则是个懒得动的,感觉好似只要能给他找个地方躺着,他就能在那个地方躺平到天荒地老。
就让人觉得,这家伙找不到女朋友也情有可原。
陈易然一住进来。
这个家便有了人气儿——当然说人气也算不准,如果把吃完的零食袋,做手工所产生的零零总总的垃圾,揉乱了又解不开的毛线团也归结为人类居住的气息的话,那这个家里的人气应该直接就炸了。
而不管陈易然怎么折腾这个家,陈珏然都是雷打不动地三天打扫一次。
以至于某次不小心撒了瓶汽水,陈易然最后都得金鸡独立地一蹦一蹦去拖地,陈珏然简直没有丝毫同情心,只探出头来看了两眼,便又闭上了卧室房门。
因着陈易然一直都保持充足运动的关系,她的腿脚比医生预计的好的还快,不出两周便能顺利地下地走路了。
陈珏然带着她去医院复查后。
两人便相约一同回了老家。
……
“哎呦我的宝贝女儿!”
“我的宝贝小易!”
老陈家的家庭氛围向来温馨且诡异,一旁的三人抱在一起哭的稀里哗啦,被晾在一旁的长子则安静将陈易然买回来的礼物拎进了家,转眼便回自己屋子去了。
隐约听到了关门声的陈易然猛地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哥哥,慌忙与父母说:“我和我哥一起回来了。”
陈珏然是这个家良好的降温剂。
至少在她印象里,从未出现过例外的情况。
果不其然,听到了长子一起归来的消息,夫妻两人并不感到惊讶,也不觉得感动,只是淡淡问了声:“啊,是么。”
便再也没了下文。
陈易然也习惯了家中的冷热差以及些许的微妙气氛,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头扣了扣自己的手指甲,又被缓过劲儿的父母带去已经收拾好的房间。
“我们小易打算住几天啊?”
“反正距离期末也没几天了,干脆就别去了吧,找你导员请个长假,咱们一家子出去旅游去。”
陈易然心底的些许亏欠感也随着父母的话而彻底退散,一说起去外面玩,她脑子里就已经浮现出了多个想去的地方。
回到自己房间的陈易然拿出手机来,给自己男友王瑞平发了条消息。
但等到要吃饭了,她都没有等到男友的回信。陈易然皱皱眉,觉得自己的男友似乎对自己越来越冷淡了。
“不就是拒绝他来探望,搞了不到一个月的远程恋爱嘛。”陈易然撇撇嘴:“这小子可别让我逮着,否则我肯定要削他一顿。”
虽然让男朋友来看望自己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很奇怪的,陈易然在公寓暂住的那些日子里,一次都没答应过王瑞平的探望请求。
模模糊糊的。
她只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拒绝就拒绝了,但若让她说拒绝的理由,她却是说不清的。
在饭桌上,陈易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父母的神色,感觉此时时机不错,索性将自己交了男友的事情抖露了出来。
但所谓的知父母莫若女。
陈易然虽早早地就料到了自家父母要有意见,但面对着很有可能到来的父母盘问以及混合双打时,还是挤眉弄眼地给陈珏然递着眼色。
只可惜。
陈珏然只专心致志地夹了一筷子鱼肉,愣是一点忙都不帮。
可恶!
她晚上要偷偷地在他卧室里放蟑螂!不过怕蟑螂乱跑,保险起见,还是得抓瓶子里封好才行!
最终,陈易然痛哭流涕地表示自己一定会以积极向上的态度谈恋爱,不搞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要树立一个自信自爱自尊自立自强的恋爱观,保证做与自己年龄不符的事情。
虽然她是这么保证的。
但陈易然她躺在床上,晚上没睡着愣是瞪大了眼睛。
——等等,她成年了啊。
一个没睡着的陈易然鲤鱼打挺坐起来,打算去外面接杯水冷静一下自己的脑子,但当她路过陈珏然的房门时,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感觉自己闻到了一股带着几分潮湿的灰尘味儿。
不会爹妈没给陈珏然整理房间吧?!
虽然已经早就知道了家里人的温度差,但在这种情况下,她觉得自己明天得郑重其事地为陈珏然鸣一下“冤屈”了。
……
而在第二日。
陈易然早早起床,二话不说便跳下床就去敲自家哥哥房门,但敲了半天也没人应。
她走出去看看墙上的挂钟。
不对劲啊,往常这个时候陈珏然应该早就起来了。
陈易然有些心慌地又去敲门,但在做早饭的母亲却拿着锅铲噔噔噔走了出来,用很奇怪的神色看着她。陈易然刚想说话质问,母亲便疑惑问道:“小易,你敲咱们家客房门做什么?昨天也没来客人啊。”
“啥?!”
陈易然听着差点儿跳起来。
她哥咋一晚上就给逐出自家族谱啦?爹妈竟然这么狠的下心?
“我哥昨晚不是住这儿么?怎么就成咱们家客房啦?”
让陈易然感到惊讶的是,她的话反而让自家母亲愣了愣,索性用拿锅铲的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纳闷道:“不烫啊。”
陈易然彻底懵了。她说的有些急,甚至急的额头都在冒汗。
“不是,我和我哥昨天才回来的,从小到大这都是他的房间啊?!”
她的母亲更不明所以了。
在陈易然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说出了一句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的话来。
“小易,你睡糊涂了吧?你是我们家独女啊?哪有个哥哥?”
那一瞬间。
莫名其妙的冷意从脚底直直窜上脊椎,又冲进脑海,直达天灵盖。陈易然皱着眉,反复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但她还是信不过自己的耳朵,又问了句。
“……什么?”
她的母亲只笑,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大概是睡迷糊了。
“你是咱们老陈家的独苗,哪有哥哥啊?”
……
陈易然彻底茫然了。
她那么大一个哥哥,从小陪伴到大的那么大一个哥哥,甚至小时候还拉着他帮着给自己递情书的那么大一个哥哥。
咋一晚上没见,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陈易然不信邪,从自家老妈那边取来钥匙,在父母抱怨的语气中,翻找钥匙,将他们口中的“已经沦为仓库的客房”打开。
而当们被打开的刹那,一股呛鼻的灰尘味儿扑面而来。
这个房间根本没有过住人的痕迹,她眼中所见,只有一个又一个的纸箱,与盖着防尘罩的一堆又一堆的杂物,在昏暗的房间中,就这么将她包围了。
“不对。”
“不对。”
“不对!”
她噔噔噔匆忙后退。
不对的。
分明不对的。她曾经在这个房间里养过花鸟鱼虫,她在这个房间里拽着陈珏然陪着她打电动,她和他配了同一款式的电脑,她和他定了同一款式的木床。
这是陈珏然的卧室。
她分明有那么鲜明的记忆,有那么鲜明的,与之共度的记忆。
“假的!”
“这是梦!这全是假的!”
她二话不说便趿拉着拖鞋朝外冲,就连父母都没有将她拦从如此激动的状态拦下来,她披着睡衣,穿着拖鞋,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冲出了门外。
陈易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梦都是破碎的,都是虚假的。但她试着掐自己好让自己从梦里醒来,但将自己的胳膊掐出了青紫色也无济于事。
她走在小区里,走在街上,她茫然看着路上的,用怪异的目光看向她的行人。
他们的面目是如此清晰。
街道,人声,其间种种是如此清晰。
她却只觉得在日头之下,好似有些晕眩,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似入了她眼的一幅画般。
随即。
画的颜色开始产生了变化,靛青色,暗青色,暗绿色,像是朝上泼墨般地,为她眼前的画卷着上了各种各样的颜色,使得她眼前的所有一切变得模糊不清,变得乱成一团。
尖锐的耳鸣声在她脑海深处不断响起。
她眼前的画面,她眼前的颜色化成了纷纷攘攘的雪花点,就如她年幼时在信号不佳的电视上看到的一样。
“——!——!”
她隐约看到了谁朝这边走来,谁在她耳旁激烈地说什么,谁抓着她的肩膀好像在摇晃。
但她只觉得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