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
明无月听出了陈之钰口中打趣的意味,他说话之时,比方才沉默着不说话之时看着和善了许多。
见他这般,明无月不知怎地又回想起了上回他红着脸的样子。
转瞬之间又觉这太子也没什么压迫感了。
听他打趣自己,明无月便没忍住瘪了瘪嘴。
她本就是第一次弄这样的东西。
人都有第一次,不会弄不也正常吗。
可还不待她说些什么,指尖忽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陈之钰竟直接上手,教着她如何去系这带子。
可两人的手难免会叫触碰到一起去。
明无月有一瞬的愣神,但后也没有再管,只是聚神盯着他手上的动作,想要将他手上的动作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陈之钰的手很好看,腰带在他的手上都好看了几分,被玉白手指衬得更加白了几分。
明无月看了一遍,差不多记在了心里。
陈之钰问她道:“会了吗。”
明无月犹豫了片刻,但还是点了点头。
陈之钰见她点头,长指一挑,就将那已经系好的腰带又重新解了开来。
“你来。”
陈之钰这一举动,不只是明无月有些无言,就是连旁边的宋姑姑和文序都觉他古怪得很,都已经系好了,还费这功夫又来的一遍。
明无月只得重新去系一遍。
也好在她记性不错,这回凭着方才的回忆,很快就系好了这腰带。
她松了一口气,抬头想看陈之钰的反应。
然甫一抬头,就撞进入了一双深邃的眼中。
才发现,陈之钰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从小到大,明无月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人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多,琴棋书画之类不如姐姐不说,就连德行什么也一直不叫父亲认可,但她自己唯一能自信的,便是那张脸。
那张任谁看了,都挑不出来什么毛病的脸。
她见陈之钰一直在看她,微微仰头,笑着问他,“殿下,我系得好吗。”
她笑容艳丽,睫毛扑闪,眼睛似乎都亮了几分,像是一个做了好事的孩子等待着夸奖。
陈之钰低头看了眼腰带,回了她的话。
“甚好。”
得他夸奖是假,想要撩拨他是真。
可文序和宋姑姑还在一旁,她也不敢真的太过放肆。
冲陈之钰卖了个笑后,就退到了一旁。
没有一会半办完了这处的事情,宋姑姑就带着明无月离开殿内。
两人离开了这处之后,殿内只剩下了陈之钰与文序。
秋意渐浓,空气之中已经染了几分落叶凋零的残败味道。
文序看着陈之钰的视线一直落在殿门口,不禁出声道:“殿下在看什么。”
虽是在问,但文序哪里又不知道他在看谁。
可见陈之钰一副不愿同他多言的样子,文序便也没再说话,紧抿了嘴,噤了声。
*
那日回去之后,明无月就得了宋姑姑的奖赏,除此之外,宋姑姑还给她送了金疮药,说是让她用来涂抹膝盖那处的伤。
正这腿一到阴雨天就受不住。疼得慌,宋姑姑这一药也是雪中送炭,切切实实帮了她。
那日罚跪的事情,她没什么立场去怪宋姑姑,错了就是错了,她既选择了偷跑出去,那被人发现的后果,也自然只能自己承担。
明无月擦完了膏药之后,起身往柜子那边走去,她打开衣橱,放好了药膏。
之后她又从衣堆里头,一处藏得极深的地方翻找出了一枚玉佩。
这枚玉佩是明蓉的贴身暖玉。
她们动身前往京城的前一夜,明蓉将这陪了她十几年的玉佩,送给了她。
玉佩由上好的和田玉制成,呈椭圆形状,通体温润,光是粗粗看去都能见得其工艺制作何其精美。
明无月将玉佩拿在手上,长指细细摩梭着它。
只要看到这枚暖玉,便总是会想起明蓉,一想起明蓉,便总又会想起那令人绝望窒息的一天。
因此缘故,明无月也不常将暖玉带在身上,一直以来,都放在衣橱之中,藏在最深处的地方。
又况且,她平日里头干着这些杂活,难免磕碰,她也怕弄坏了这暖玉。
她抚着暖玉,不自觉又想起了姐姐,眼眶红润了些微。
她将暖玉贴到了脸上,似乎这样,能离姐姐更近一些。
“姐姐,小悦什么时候能给你们报仇啊......他们什么时候能去死啊。”
明无月还没来得及陷入伤痛之中,因没多久,就听得有人来这处唤她。
“明无月,姑姑喊你去一趟。”
听得声响,她赶忙将暖玉放回了原处,又往外头应了一声,“来了,马上!”
放完了东西,她便赶紧的跟了出去,去和那传话的宫女一同去寻了宋姑姑。
路上,明无月试探问道:“这位姐姐,不知宋姑姑忽来寻我是何事?”
那宫女听到明无月问话,并不是很想搭理,只淡淡回她道:“去就是了,问些什么。”
明无月听她如此言语,也没再问,安静地噤了声,可她安静了没一会,不曾想到这宫女却又忽阴阳怪气道:“你怕些什么,反正你有本事得很,谁叫能叫你哄得团团转,一有机会,就能叫你抓住凑上去现眼。”
宫女声音有些小,但还是清楚地传到了明无月的耳中,她跟在她的身后,清楚地听见了她的嘀咕声。
其中掺杂的敌意十分明显。
明无月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成为了众矢之的。
讨厌她的人,也不只是易霞一人。
她做的事情,好像也确实不大讨人喜欢。
但,明无月终也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她反复告诉自己,她又不是来这处寻朋友的,要人喜欢做些什么。
她只要那些伤害了她亲人的人付出代价,血债血偿就足已。
其他的,不重要。
可即便这样想,心中若说一点不舒服都没有,也是不可能。
她紧抿了唇,从始至终未曾再吭一声,垂头跟在宫女身后,去了宋姑姑那处。
到了地方之后,宫女马上转身离开,明无月对她道:“麻烦姐姐了。”
那宫女倒没有想到明无月还会理她,看向她的眼中带了几分奇怪,方才她讥讽她,她是没有听到吗?
是傻子不成?还傻兮兮地谢她什么?
她最后也没有回答明无月的话,神色怪异离开了此处。
明无月也没在意,她送她来,那她是该同她道谢,至于说她接不接受,也是她自己的事了。
那人走后,她转身扣动了面前的那扇门。
没有一会就听到了里头传来了宋姑姑的声音,“进来吧。”
明无月推门而入。
宋姑姑坐在桌前,见她来了,便对着她扬了扬头,道:“坐吧。”
她依言坐下。
现下不是当值的时候,宋姑姑的神色看着没有平日那样的严肃,带着几分不可多见的平和之气。
她看向了明无月问道:“金疮药可还好用?”
明无月乖顺回道:“多谢姑姑恩赏,用了之后,膝盖便好多了。”
提起了膝盖一事,宋姑姑问她,“可曾怪我?”
当时她得知的明无月偷跑出宫之后,气急败坏,不管天还下着大雨便让她出门罚跪,若说她心中没有怨恨,也不大可能吧。
可却见明无月摇头。
宋姑姑显然不信,“不怪?膝盖跪得留了伤,隔日就生了场热病,这样也不怪?”
明无月觉着宋姑姑说得这话也颇为有趣,她道:“法规有度,错了便是应该受罚的,便是再小的事情都应该如此,奴婢受罚,理所应当。”
“所以当真不怪。”
宋姑姑沉吟片刻,暗,想她番话说得倒像是那么一回事。
可没一会她马上道:“既知如此,为何明知故犯。”
正值午后,微风和煦,穿过窗棂进屋内,九月的风,带着几分凉爽的意味,暖黄的日光悄然而至,不知是从何处落到了屋内。
明无月的视线落在地上那片暖黄之上,神色有些许涣散空洞。
她问她为何会明知故犯。
“因为有不得已之事。”
若说旁的事情都可以置之不理,可碰到了亲人的的事情,明无月如何都再冷静不下来了。
她既有了他们的踪迹,如何冷静?
宋姑姑见她这样,也没继续深问下去,她忽然提起了陈之钰。
“殿下待你似很不错。”
陈之钰如何待明无月,大家都有目共睹。
一开始她在西所被人欺负,文序便整治西所,赶走春棠,惩处王玉芬,最后还将她弄来主殿处。
后来明无月晕倒,他又让人将她送去了偏殿看病。
这难道不叫不错吗?
况且,上回明无月帮陈之钰系腰带之时,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气氛暗流涌动,他们这些个人精,哪个不能发现?
明无月听到宋姑姑这话,睫毛轻颤,低着头也不知想些什么。
若陈之钰真待她不错,自是好极了。
可明无月也算有自知之明,也不觉陈之钰做这些事情是在高看她。
她道:“殿下赶走春棠,是因她心术不正,殿下惩罚王姑姑,也是因她偏私无礼,殿下命人扶我去偏殿,也是因我贪生怕死,苦苦哀求于他。姑姑之所以认为殿下待我不错,皆是因为殿下良善仁慈。若是碰到的是旁人,殿下也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