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贝诺莉也真的只是想把克莉丝汀从痛苦的梦魇中解救出来。
但当她刚刚单膝跪在床沿上,喊出克莉丝汀的名字,朝克莉丝汀伸出手。
克莉丝汀就毫无征兆的醒了。
四目相对。
贝诺莉的手仍停留在克莉丝汀的额头不过二十公分的距离。
上面指骨的起伏,血管的颜色,都清晰到了极点。
苍白瘦削,却有种莫名的力量感。
克莉丝汀一看就仿佛被拉回玫瑰王座前的狼狈,和刚刚结束的梦境。
下一秒,就在贝诺莉以为要被克莉丝汀厉声呵斥时,克莉丝汀却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一切都好像是慢动作。
贝诺莉无法克制视线停留在贝诺莉身上,这种毫不收敛的危险行为。
克莉丝汀单手攥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撑着床板,抬起上半身坐起来,从仰视到俯视,用的力道很轻,速度很慢,但寂静的卧室里,却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在节节攀升。
直到贝诺莉被迫低下头。
有罪者终究得承受自己的罪行。
克莉丝汀:“告诉我,你刚刚想做什么?”
不会是要杀她。
贝诺莉还不至于愚蠢到这时候动手,只要克莉丝汀醒过来,一个念头就可以剥夺贝诺莉全部的行动能力。
更何况她现在死了,谁帮贝诺莉打开通往玫瑰王座的大门呢?
但不是要杀她,也一定有其他的目的,问一句当然不能让贝诺莉全部坦白,但只要暴露一丝情绪,或者别的什么,克莉丝汀就可以接着一点点,抽出全部的真相了。
因为各种各样复杂的思考,加上刚醒不久,克莉丝汀原本清亮明丽的声音显得冰冷低沉。
但贝诺莉全部的注意点却集中在了另外的地方。
克莉丝汀正攥着她的手。
请原谅她的小题大做,这毕竟是第一次,她们有拍肩膀,搀扶等等朋友以外的接触。
这当然不是什么过分亲密的行为,只是攥着手腕,连牵手都算不上,但贝诺莉还是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落在上面。
克莉丝汀的手指很细,指甲也修剪的干净圆润,因为用力,指腹被压出一点弧度,就像清晨的草坪上,三叶草被露水压的微弯。
太轻了。
贝诺莉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如果克莉丝汀再用力一点,她或许就更容易压下被那种柔软温热触感搅乱的思绪,掩饰的更得体周到一些,而不是一下子忘记了组织语言。
直到克莉丝汀歪头,再次发问:“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
贝诺莉才舔了下唇。
“我只是……”
“只是想叫醒您。”
“您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是吗?克莉丝汀小姐。”
贝诺莉说完最后一句话,克莉丝汀原本想好的其他试探忽然就卡了壳,她从贝诺莉被她攥住的手腕,扫过人偶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身体,再到那张美到性别模糊的脸上。
“不太好的东西……”克莉丝汀保持着对贝诺莉的审视,复述了一遍。
良久,点头。
克莉丝汀:“确实是。”
这次轮到贝诺莉的完美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一次,克莉丝汀没有忽略贝诺莉脸上一闪而逝的不自然。
为什么贝诺莉看起来,会知道她的意有所指。
有没有可能……重获新生的人不只她一个?
克莉丝汀攥着贝诺莉的手猛地用力,无形的丝线将贝诺莉拽的踉跄到克莉丝汀身侧。
贝诺莉用手撑在了床板上,才险险没有压在克莉丝汀身上,但原本扎起的长发散落下来,甚至有几缕落在了克莉丝汀散开的领口里。
黑白分明到了靡艳的地步。
这个距离……太近了。
克莉丝汀忽然开口:“贝诺莉,你说把不太好的东西彻底丢掉,会不会比较好?”
“危险的火苗应该被浇灭在刚刚萌发的时候,你说对吗?”
贝诺莉撑在床上的指骨不自觉用力抓紧,被攥着的手却始终保持着松弛,低眉敛目,保持着应有的恭敬的赤诚:“当然。任何让您感到不愉快的东西或者事情,都不应该存在和发生。”
语调低缓,表情也毫无破绽。
就像真的没有听出一丝克莉丝汀话里的试探。
甚至主动抬头望向克莉丝汀。
贝诺莉:“有什么东西让您不高兴了吗?克莉丝汀小姐。”
深黑色的瞳仁总是容易让人联想到深渊,但克莉丝汀在贝诺莉的眼睛里,却只能看到干净和热忱。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理所应当。
很显然,她什么都没试探出来。
定定的看了两三秒,克莉丝汀松开贝诺莉的手腕。
“没什么。”她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城堡外的湖泊和里面倒影的森林,“今天天气不错,你该下楼打扫那扇门了,贝诺莉。”
贝诺莉:“您的命令就是我的意志。”
克莉丝汀走进和卧室相连的衣帽间。
木门把少女的身形彻底挡住,贝诺莉才松开手,站直身体,捏着后颈歪了歪头,紧绷过度的肌肉和骨骼发出一声脆响。
她低头看了眼被单上明显的折痕,伸手一点一点抚平,直到一丝痕迹也看不出来。
等克莉丝汀穿好衣服,梳理好头发出来时,卧室已经完全恢复到睡前的样子。
被单、被子都被整齐铺开,枕头被严谨的摆放在床头正中。地面上,被贝诺莉枕过的地毯甚至都经过了特别的处理,恢复了蓬松柔软的状态,单独拿出来的被子也比叠成方块,搭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她明明没有吩咐过,但贝诺莉……竟然自觉都收拾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贝诺莉是按照克莉丝汀设想的身份去做的,眼前的画面也完全满足了克莉丝汀对卧室的要求,克莉丝汀却没有获得一丁点儿愉悦感。
想到贝诺莉弯腰铺床,半跪在地上收拾地毯,每个地方都小心仔细的画面,克莉丝汀就忍不住皱眉。
在重生以前,克莉丝汀没有让贝诺莉为自己做任何事,哪怕在贝诺莉明确表示愿意的情况下。甚至连偶尔的一次搀扶,克莉丝汀都会向贝诺莉道谢。
她一直小心谨慎的维持着傀儡师和人偶之间的平等关系,维持着贝诺莉的自由、尊严与骄傲。
现在却变了。
尽管贝诺莉尚未表露出任何攻击性和背叛的意图。
如果现在的贝诺莉真的不曾想过背叛呢?
她真的要因为未曾发生过的事情伤害一个初生纯白的人偶吗?
克莉丝汀拧开门把手。
走廊的风灌进来,扬起雪白的窗帘,克莉丝汀回头看了一眼被整理的一丝不苟的卧室。
她曾视贝诺莉为最完美的造物,平等、亲密的伙伴。
却遭到了最深刻的背叛。
重来一次,她视贝诺莉为潜在的背叛者,狡猾的伪装者。
但如果贝诺莉真的像表现出来的一样忠诚。
她会想办法补偿贝诺莉的。
克莉丝汀想。
或许给贝诺莉最想要的自由,会是一个好主意。
但在那之前,克莉丝汀还得想想怎么才能确定眼前的贝诺莉不是背叛者的伪装。
城堡一楼,厨房。
白天这个角落要比晚上显得亮堂许多,克莉丝汀透过大开的门,看见本不该出现在炉灶前的贝诺莉。
人偶站得笔直,旁边的托盘里放着摆好的起司、麦酒,正握住一个苹果要切成小块。
很显然,这是在为她准备早餐。
但克莉丝汀还是敲了敲厨房的门,问道:“你在做什么?”
贝诺莉刚把苹果切好装盘,一转头就看到了克莉丝汀。
今天的傀儡师小姐也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白色光滑绢丝裁剪的修米兹长裙很适合日常穿,简单又精致,半低领口和高腰设计优雅高贵,金色细链淌在锁骨上,在自然光下闪着细碎的暗光。
克莉丝汀就这么站在贝诺莉面前,几步远,像是盛夏午后,森林深处一条蜿蜒的小河。
而贝诺莉只要一伸手,就能把晶亮的河水捧在手心。
“是给您的早餐,克莉丝汀小姐。”明明想抚摸克莉丝汀柔软的金发,贝诺莉却只是把托盘端起来,放到门口的小茶几上,“这里还有早上刚送来的报纸,您用餐无聊的话可以看,这个位置和厨房不远。”
“如果您有任何其他需要,随时可以呼唤我的名字。”
克莉丝汀扫过茶几上的早餐,报纸,贝诺莉甚至还贴心的放好了刀叉。
茶几前是一把木制摇椅,如果克莉丝汀没记错,这套桌椅应该在杂物间里闲置了很久,应该是刚搬出来,却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
看起来非常完美,舒适。
“已经足够了,你考虑的很周到。”克莉丝汀摇头。
但过分的完美总是一种假象,不是吗?
克莉丝汀坐下来,开始享用贝诺莉准备好的一切。
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克莉丝汀的冷淡,得到克莉丝汀的允许后,贝诺莉很快开始打扫那扇门。然而当她拿好抹布和水桶,在角落的木门前半跪下来,目光却一凛。
贝诺莉伸出手,在木门歪斜的位置丈量。
又抹起地上一层厚厚的灰土。
昨天的这个位置,有这么多灰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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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说点题外话,克莉丝汀试探贝诺莉是因为对她来说,确实被背叛了一次,且实际上贝诺莉当然是不会伤害到她的,咱们现实中这种提前给他人定罪且试探的行为不可取嗷。
毕竟现实中,人性是经不起试探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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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三叶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