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小武听闻黄蓉又要传授鲁有脚打狗棒法便兴致勃勃去寻郭芙,谁曾想却扑了个空,郭芙一早便被杨过带了出去“寻乐子”。
日头还是温热,郭芙骑在小红马上仍有些困倦,迷瞪着眼睛瞪杨过:“你瞧这街上有几人,早膳都未用过,巴巴出门找乐子。”杨过笑嘻嘻道:“若是日头毒了郭大小姐哪里受得。”郭芙听他轻视自己本心中不快,但瞧他喜气洋洋的模样又熄了火,只打量他那匹颠颠簸簸的瘦弱癞马,格得一声笑了出来。
杨过睨她发问:“笑甚么?”虽是在问但早有了答案,心道:“郭芙这丫头惯会以貌取人。”
郭芙如珠落玉盘的声音哗啦啦传来:“这丑马倒是同你一样邋遢。”杨过这身灰衫许久未换,毛边衣料零零落落,又土腥得呛人,郭芙本未觉察,只是此时一打眼心里不由怜惜:“杨过难不成真是叫化子?”想着自己同大小武在桃花岛锦衣玉食,无一不称心如意,杨过却孤身一人在外靠乞讨谋生,又突然忆起昨晚杨过期期艾艾控诉她偏私大小武兄弟,心中更是愧疚难安,当下柔声安慰他道:“回头我要妈给你做几件新衣,你打扮起来,就不会这般难看了。”
只见杨过拉起马缰,挺直脊背,目不斜视朝前越过郭芙不咸不淡道:“那倒不必,我生来难看,打扮也没用的。”郭芙听罢也没作声,只牵引着小红马溜达在他身后。又过半炷香的时间,杨过突言:“倒是这癞马决不下于神驹。”郭芙心知小红马乃神驹,心中不屑,言语间便也带着些瞧不上:“哼,杨大哥,不如我们比试一番,若小红马跑输,你教我做甚么我便做甚么!”
“此话当真?你可不许抵赖。”“自然!”
其时人流稀稀落落,二人打马出了城门朝北边更空旷之地去。两人落定,杨过一声喝下,两匹马如箭矢破空,绝尘而去。小红马鬃毛飘逸,腿力矫健,郭芙自幼御马,起伏间一骑绝尘,心道杨过绝不可能追上,当下有种稳操胜券的乐趣,由是哈哈大笑,扭头笑道:“杨大哥!你输定了!”
杨过的癞马虽看着体瘦孱弱,但实则其胸膛宽而肌肉饱满,蹄质坚硬,四肢端正,屁股齐而有力,实是一匹不弱于神驹的奇马。杨过与郭芙中间落着半臂的距离,郭芙刚一侧头便瞧见杨过坠在身后,心中纳罕继而有些慌乱。
杨过看她神情焦急,节奏已是不稳,心中得意,不免忘形叫道:“这等能使唤芙妹的机会我又怎会白白错过。”郭芙听她调笑更是恼怒,只将马鞭甩得啪啪作响,心中难过:“可怜的小红马,可恶的杨过小贼!”
正较劲着,前方灌丛中突得窜出一队人马,其中一彪形大汉持弯刀将个小孩甩飞在地,恰恰落在郭芙路前。眼看马蹄要踩在那柔软的小身体上,郭芙猛地勒紧缰绳,竭力控着小红马往侧边打去。方向转得突兀,郭芙红衣墨发飞扬,身形猛地晃着向右侧摔去。
杨过大惊,当即足尖点着马背,腾空飞起,使了招“柔网势”朝郭芙抱去。谁知这小红马不愧是当世神驹,呼吸间便扭正方向,郭芙堪堪不至于掉下马去。见这一变故,杨过已来不及收力,只得顺着惯性落在郭芙身后,两人当即同乘一骑,杨过的胳膊还虚搭在郭芙腰上。
郭芙登时羞怒无比,狠狠拍掉杨过的手,大喝:“杨过!你做甚么!”杨过原心中紧张,此时听她发怒更是委屈与恼恨一股脑爆发出来,利落下马,冷着面容道:“你自是武功一流,哪轮得到我这叫花搭救。”郭芙这才后知后觉心中懊悔:“罢了罢了,再发作便是真教他寒心。”
小孩躺着地上不知生死,三个大汉瞧这少男少女旁若无人吵架,又听这俊俏男儿口口声声称这美貌少女“武功一流”,均是心中一凛。
那厢郭芙已经回过味来,看这三个汉子赤着膀子,一人手中举着把镰刀,神色不明。又瞧那地上的小孩着一身酱紫绸袍,虽混了些土仍显华贵,倒是与那耶律齐的穿着是同源。
“你们做甚么欺负一个小孩子!”郭芙一甩马鞭,破空声带来的压迫感教人惴惴不安。郭芙将小孩扶起抱在怀里,他约莫**岁的年纪,小脸蹭满了泥,却也瞧得出面色不佳,郭芙用手探了他的鼻息,尚且无恙,遂放下心来。
杨过看郭芙抱起那孩子,不知怎又想起嘉兴破庙前那个花环,还有郭芙颐指气使的那句“小黑鬼”。郭芙正掏出帕子给这小孩擦脸,突有感悟,回头便看见那杨过利目乌沉沉地盯着自己看,猛得忆那双许久不入梦的眼睛,莫名不安。
“小姑娘,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小娃娃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身形最壮的汉子朗声道。
“我管他相处不相处,你们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便是为人所不齿!”郭芙自小听着爹爹如何如何仗义天涯,如何如何为国为民,如今说起来也游刃有余。
“哼!这小娃的爷爷恶贯满盈、罪该万死,屠我兄弟亲族,今日教他犯在我手里就叫那报应不爽,你快闪开,莫耽误我报仇血恨!”其中一人目眦欲裂,眼睛狠狠攫着郭芙怀中的孩子,就欲扑上来。
“你敢!”郭芙起身挡在男孩身前,放声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他爷爷犯错自是他爷爷的错,他如今尚且稚龄,他懂得甚么!”
“你懂甚么!这小贼乃蒙古大将速不台之孙,与宋人不共戴天,你若还认你是宋人便速速退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汉子也顾不得许多,此时只想一刀将这小儿毙命,以绝后患。
郭芙听后心中更是气苦,她自然听郭靖提过速不台,传言中骁勇善战却暴虐嗜杀,许多宋将折于他手。她更深知,江湖之中子子父父本就因果相循,绝不可能像她所言一般,但若看着他就此丧命,郭芙自认也绝难做到,她不由想:“妈妈智计无双,若是妈妈在此就好了。”
却听杨过呵笑出声,语气里说不出的嘲讽:“你们长得肥头大耳的罢,一个个打不过人老子就来欺负小子,真是不要脸!”说着对着他们啐了一口。杨过长得俊俏,但脸上一旦轻蔑不屑起来便有一种叫人心惊的冷冽,三个汉子当即红了脸。
杨过继而淡淡道:“我知你们为何非要将他毙命。”他言罢,四双眼睛滴溜溜瞧他,有人骂道:“你知道个屁!”
杨过摇头道:“非也,非也,你们就是那到处流窜的红袄军。”他语气笃定,四下无语,杨过接着道:“说什么国仇家恨,你们那首领李全先是叛金投宋,后又野心勃勃妄想灭金吞宋,你们眼里哪有甚么家国大义。”
他语气轻飘,却说得三人脸色煞白,一壮汉强辩道:“天地不仁,我等为自己图谋有何不可?”他语气凄厉,倒勾起杨过心中思绪,他心道:“是啊,有何不可?我亦自小孤苦无依,流落无依,若无姑姑早已横尸野外,哪里能在这里讲什么大道理。”想着便悲从中来,在心中长啸:“姑姑,你到底在哪?”
“哼!卑鄙小人!要不是我杨哥哥聪明,倒教你们诓骗了我去!”郭芙生平最恨心无大义之人,此时更生了与之相较高下的念头,于是愤然拔剑。
红袄军这三人本就武功平平,全赖这小娃落单才得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时看郭芙越女剑出鞘,剑气磅礴无匹,心知不妙,遂更生愤恨,出言道:“妇人之仁!你怜他稚龄,怎知来日不是放虎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