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栖息地 第35章 交易

寝殿外大片的人鱼草随波摇曳，在黑暗中散发出淡淡的白光，些微的光线透过琉璃窗照进殿内。

沈染快速地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刚刚的感觉似乎是神经过敏了。

实际上，珞珈对今晚的事一定早有计划，所以提前让宫人退避了。

至于沈染为什么会被留下来观摩这一切，她自己也没想明白。

或许这个情节也是比赛进程的一部分吧。

沈染老实地侍立在离女王床榻不远的地方，静静等待着床上的人陷入睡眠的那一刻。

在轻薄的鲛纱帐下，隐约可以看到，珞珈将自己的身体微微蜷起。

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不同于白天的强势，此时的珞珈看起来娇弱无助，令人产生保护欲。

沈染的心有片刻的动摇。

但她立刻提醒自己，这只是一场比赛，不能被这些虚拟人物乱了心智。

殿内一片寂静，沈染渐渐听到了床上女子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她试探着走近床榻，极轻地唤了一声：“殿下？”

珞珈没有反应。

她此时侧着身子，面向沈染的方向，眼睛闭着，看起来就像一个熟睡的天使。

沈染小心地掀开鲛纱，将手指伸向了珞珈的后颈。

每个人工智能人物对于虚拟世界的情节走向都具有影响力，而那个掌握了对世界的制导权的人物，拥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影响力指数。

每个比赛选手都拥有一次鉴定影响力的机会，以确定是否找到了正确的人物。

沈染将指尖放在女子的后颈上，输入了一条指令。

很快，珞珈的额心出现了浅淡的蓝光。

沈染的心沉了下去。

蓝光意味着中等偏上的影响力，但并不是最强的。

她意识到，自己找错人了，浪费了唯一一次机会。

珞珈突然睁开了眼，眸中映着尚未消失的蓝光，显得幽深而神秘。

“铂娜，你果然是外来人。”

沈染的心砰砰跳了起来，艰难地开口道：“女王殿下，你怎么会……”

珞珈坐起身，自嘲地一笑，“我这个所谓的女王，并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者，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

“我从小就学习治国所需的技能和知识，没有一刻敢松懈，因为除我以外还有好多个兄弟姐妹，他们都对王位虎视眈眈。后来，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助力，在对王位的争斗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我以为我终于成功了，可是，上一任占星师在为我占卜时发现，我的生命线与诺里斯的国运线只有短暂的交错，这意味着，我的统治很快就要终止。”

“我让那个占星师永远闭上了嘴，换成了弗雷接任。不过，我最近发现，弗雷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的身体似乎被另外的魂魄占据了。后来，我见到了跟在弗雷身后的你，你努力让自己不被人注意，但你的眼神过于冷静，根本不像一个卑怯的女奴。”

说到这里，珞珈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染一眼。

沈染定了定心神，缓缓道：“我和弗雷的确是外来人，来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考察。”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如果实话实说，她一定会被视作侵略者，立刻被果断的女王赶尽杀绝。

珞珈打量着沈染的神情，像是在判断其话语有几分真实性。

过了一会儿，她弯唇浅笑，声音温柔：“既然能侵入我们的世界，想必你们这些外来人拥有特殊的能力，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沈染问：“什么交易？”

“你帮我成为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者，而我……让你活着。”

“……”

沈染想，这真是她见过最霸道的虚拟人物了。

诺里斯最森严的牢房建在一处深海洞穴之内，常年处于幽暗之中，只有生长在墙壁上的荧光海藻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奥古斯特坐在牢房内冰冷的石凳上，神态平和，仿佛他依旧是那个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并没有沦为一个囚犯。

一个女孩出现在了门外，和守卫低语了几句，就被放了进来。

女孩皮肤白皙，深黑的长发微卷，奥古斯特记得，她是占星师弗雷的人，后来成了珞珈的侍女。

在那个晚上，这个女孩也在珞珈的寝殿内。

想到这里，奥古斯特饶有兴趣地看向来人，“怎么，是不是女王舍不得微臣死了？”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一点，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女孩神色微怔，摇了摇头：“女王殿下将您判处死刑，这一决议已经被内阁大臣们通过了。”

奥古斯特沉默了几秒钟，垂下眼眸，轻声道：“哦，他们当然会通过了。”

女孩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我景仰大人已久，若是您留有后手，需要传递消息出去，我可以帮助您。”

奥古斯特似笑非笑地问：“你景仰我？就像你景仰女王那样吗？”

女孩的脸红了，“其实……我景仰大人更多一点。”

奥古斯特收起了戏谑的表情：“小姑娘，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很可惜，女王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也不是。”

女孩似是有些疑惑，茫然地看着他。

奥古斯特的眼神变得悠远，像是想起了一段美好的记忆，唇角泛起浅笑。

“珞珈从小就好强，不论是天文地理，还是治国方略，她向来不允许自己落于人后。那时候，我担任皇子们的老师，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见那个小丫头急于求成，就故意刁难她。谁知道她越挫越勇，即使被我欺负也绝不服输。”

“在那些王子公主们中，珞珈一直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却因为生母地位低下而不受重视。后来，先王开始择选继承人，珞珈在深夜潜入我的寝殿，红着眼睛求我帮她，那是她唯一一次向我示弱。那天晚上的珞珈，就像是一株柔软美丽的海神草……”

“我借助家族的势力和人脉将珞珈扶上了王座，可是，她那些被流放的手足们始终对王权虎视眈眈，将心腹安插在珞珈身边，伺机而动。我利用手中的权力制衡那些人，珞珈却因此不太高兴。在那个占星师为珞珈占卜命运之后，她更像是变了一个人，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再也不愿相信我。”

奥古斯特的眼神变得明澈而沉静，“在那个占星师被珞珈处死之前，我找过他，得知了一切。这个世界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现在深海的资源正逐渐耗竭，无论是珞珈还是我，都没有能力主宰诺里斯的未来。”

沈染答应了女王的“交易”。

但她心里清楚，虚拟世界中的可变量繁多复杂，除了真正的制导者以外，任何人都不能左右世界的命运。

现在排除了女王珞珈是制导者的可能性，沈染将注意力移到了摄政王奥古斯特身上。

她请求女王让她见奥古斯特一面，使用的理由是，她想试探一下这个昔日的权臣，看他是否留有底牌。

但她真正的计划是，对奥古斯特旁敲侧击一番，如果能确定他就是制导者，就直接把他打晕，强行夺取制导权。

没有想到，奥古斯特说出的话浇灭了沈染的希望。

她一下子懵了。

到底是谁有能力主宰深海世界的未来？

是那个动辄就打人的琳德公主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沈染有点想退赛。

沈染离开牢房之前，奥古斯特叫住了她，“可以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奥古斯特缓慢而郑重地说：“在王权动乱之日，拜托你保护珞珈，别让她受到伤害。”

沈染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做到这一点，踌躇着不敢答应。

奥古斯特从怀中取出一把浅灰色的钥匙，那把钥匙通体晶莹，表面刻有花纹，看起来很精致。

“这把钥匙是我的信物，可以令我的手下移交灰晶矿的控制权。请你帮我把它交给珞珈，从此之后，王国的命脉都由她作主了，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一点事。”

他弯起唇角，眸光变得有些柔软，“珞珈一直缺乏安全感，如果我能早点把这个交给她，而不是执着于由自己来守护她，或许曾经的我们，会有一段快乐的日子。”

看到奥古斯特的表情，沈染有些不忍。

她接过了钥匙，轻声说：“我会尽力的。”

沈染将钥匙交给珞珈时，后者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珞珈把钥匙握在手中把玩，任它的棱角嵌入细嫩的手心，似乎毫无所觉。

沈染试探着说：“其实，奥古斯特并不会危及你的统治，或许你不用将他视为敌人。”

珞珈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

她慢慢松开手，垂眸望着钥匙在手心留下的红痕，轻声道：“我不受天命眷顾，只能除去所有可能的威胁，才能彻底安心……”

尾音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沈染看到，女王的眼眸中有光在闪动，嘴唇变得近乎苍白。

奥古斯特因为亵渎女王而被判处死刑，执行的时间在两天后。

趁着无人注意，沈染来到了宫殿外的珊瑚花园中，将凌焰留给她的金哨拿了出来，这个哨子可以唤来凌焰的白鲸。

她已经浪费了自己的那次鉴定机会，只有和凌焰合作，才能尽快找到世界的制导者。

沈染正准备吹动金哨，却听到了鞭子的破空轻响。。

手指一痛，哨子掉落在地。

明艳的少女站在离沈染不远处，手中挥动着一条细长的银鞭。

“铂娜，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