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虞书济翻身坐起。润湿的发丝微垂,遮盖住眸中神色。
他按下床头柜上的台灯。刺眼的灯光让他瞬间清醒。梦中场景不仅挥之不去,反而更加深刻。
感受着身下的潮润,虞书济一张清俊的脸上满是窘迫。
黑暗中,向来沉静的眸中波涛翻涌,激荡散乱的流沙。
他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他做梦了。
梦中,瞿安芷没有打断他。
他们就那样继续下去。昏黄的日光透过密织的树叶洒在自己觊觎已久的那抹嫣红上。
铁质的柜子又冰又凉,而自己,毫不吝惜地碾碎嫣红。
扯下包裹花蕊的叶片、花萼,直至露出最稚嫩的内里。任由冰硬的铁柜寒意浸透细腻的瓣尖,由表及里。
他眼睁睁看着植物经络破碎,哀鸣声声,如泣如诉,却毫不在意,甚至乐在其中。
没有人能来打扰他们。围观的只有冰冷的机器。
在他平时上课的地方。白炽灯光亮如常,他却撕掉了自己面上那层冠冕堂皇……变得……放纵沉迷……甚至贪得无厌。
更为可怕的是,即使他已经清醒了,他却还在回味,乃至不舍。
不知不觉,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沉寂了不知多久的虞书济攥紧拳头,手臂上根根青筋蜿蜒暴起,带动均匀合称的肌肉。
瞿安芷对他,无非就是一个有钱有闲的人看到了有趣的玩具。
得趣时逗弄逗弄……若是无趣时……她自可从容不迫,淡然抽身。
只有自己,泥足深陷,落拓如尘。
“所以,绝对不可以。”虞书济眼中寒霜冷凝,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回复:“28号,我有空。”
随后,他便翻身下床,扯下床单和睡衣,塞进洗衣机中。
看着布料在洗衣机中滚动,他还是忍不住手心向上遮住双眼。对象是自己熟悉的人……他实在无颜面对。
*
因为虞书济刻意避嫌,瞿安芷约了几次都没成功。
瞿安芷有些失去耐心了。
“姜桃,今天是几号?”瞿安芷停下翻阅文件的动作,看向车前排的姜助理。
“17号。”姜助理看了眼电脑屏幕,回。
瞿安芷默然看向窗外,手指轻轻敲击膝盖,都已经半个月了。
“把手机给我。”
姜桃快速抽出连接的充电器,把手机递给瞿安芷。
挪开膝盖上的文件,瞿安芷的手快捷迅速地在屏幕上跳跃:“虞教授,这周六您有空吗?请您吃饭。”
过了近半个小时,虞书济回:“抱歉,要加班。”
瞿安芷冷笑:“我安排财务总监审阅了你们发过来的项目资料,她是我从顶尖会计师事务所挖来的,粗略浏览下就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这回虞书济回得极快:“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一些专属您的小把柄。”
……虞书济阖眼,估计是周鹤那厮一时不察交了些不该交的材料。
许久没等到回复,瞿安芷继续:“如果让周教授知道,为了让项目进行下去,他的爱徒甚至被迫自掏腰包,想必会很自责吧。”
“金额不是很多,老师不会在意。”
“确实不多,几万块而已,想必都是虞教授的奖金吧?”瞿安芷压根不吃虞书济这套,继续回:“说起来周院士是长辈,我还没请他老人家吃过饭,择期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
虞书济只得妥协:“就一次。”
“三次。”
“只吃饭。”
“成交。”瞿安芷满意地勾唇,随即把地址发送了过去。
*
昏黄的烛火中,只有两个人人影交错。
瞿安芷看向对面闷头吃饭,头都不抬一下的清俊男人,语带委屈:“我是洪水猛兽吗?”
“不是。”虞书济咽下口中牛肉,回。
“我没有你盘里的牛排好看?”
“也不是。”
“那为什么虞教授都不抬头看我一眼?”瞿安芷唇线微抬,似笑非笑地威胁:“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虞书济闻言慌忙抬头,迎面撞上一张在自己梦中出现多次的美人脸。
不可宣告于人的画面顿时在脑中重演,驱之不去。
郝色不能自控地从脖颈、耳尖,一直向脸上蔓延。
虞书济忙端起凉酒压下烫意,道:“抱歉,只是太饿了。”
“我怎么觉得,不是呢?”瞿安芷妩媚的眸中轻轻上挑,变得锐利。
虞书济不安地挪动凳子:“瞿总说笑了。”
“那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好了。”瞿安芷举杯轻轻碰击虞书济的酒杯,发出清脆一声响。
听得虞书济心神一晃。
“J省青年才俊那么多,瞿总何必专门找我吃饭?”虞书济心里清楚,再被瞿安芷带着走,他只能泥足深陷了。
但他实在高估了自己在此事上的段位。
“难道虞教授看不出吗?我只对你感兴趣。”瞿安芷微微侧头,眼神专注又魅惑:“我在追你啊。”
这么直白又热烈的话重重锤落虞书济心头。
他不敢相信瞿安芷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会动真情,但他仍溃不成军,细密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只憋出一句:“谢谢。”
瞿安芷噗嗤一笑,美艳耀目,她叹息:“虞教授不是从国外回来的吗,还这么纯情?”
“见笑了。”虞书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所以,虞教授是同意了?”
虞书济被呛得咳嗽。
扯纸搽干净酒渍,才道:“我和瞿总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都挺不合适。”
“合不合适,要试过才知道。”瞿安芷双手交叉置于身前,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虞书济回避瞿安芷的灼热目光,温声道:“何必浪费时间?瞿总还是另寻良配吧。”
“浪不浪费,我说了才算。”
痛恨自己因瞿安芷的话鼓动不止的心,虞书济语气微凉,带着尖锐的刺:“瞿总不就是看上我这张脸吗?只要瞿总想,到处都能找到,为什么一定是我呢?”
瞿安芷轻笑,语调猫爪似的在虞书济心尖上挠:“反应这么大,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虞教授已经开始吃醋了?”
“吃得差不多了,今天我请客。”被看透的虞书济兵败如山倒,慌忙招手找服务员。
*
阳光漫过层层叠叠的叶片,落入教室时只剩极斑驳的影。
教室在一楼,即使在白天,光线亦有些不足。只能开灯。
因为上课的是虞书济,学生来得额外齐,坐得满满堂堂。
甚至教室后面有自带板凳挤在走道上的外院学生。虽然不一定能听懂,但大学生,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看看脸和风姿就好。
虞书济上课不喜欢用课本,也不喜欢用ppt,更多的是靠自己的记忆。他脑中自带逻辑和体系。
想到哪儿就讲哪儿。到难点时,才会停顿。看看教案,随即信手在黑板上写下一大段公式定理。
“好难……”虞书济的课讲得细,本专业的学生们基本能听懂,但到纯靠天分的就没办法了。学生们看着讲台上一大段公式,愁眉苦脸。
其它纯为看脸来的已经开始神游:“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书吗?”
男神再帅,也比不过周公。自知已到自己智商极限的学生们强撑着睡眼,纷纷开始开小差。
偷偷摸摸从课本下挪出手机。
学生群里,三张照片突兀出现。
“!!!”
还在上课,学生不敢声张。只能彼此难掩惊讶地交换眼神。
眼中对话如下:
“你看到了吗?”
“当然,简直不可思议。惊天大料。”
“我已经心碎了……八卦也不能挽回……”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还在写板书的那道清隽背影。
虞书济写完后转过身。
学生们立马收回眼神,同时利落藏好手机。有的还装模作样的拿出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虞书济没有察觉到异常,继续往下讲。
“……下节课我们介绍四大物质代谢之间的关系。今天就到这儿。”
下课铃一响,学生就像脱缰的野马,立马冲出了教室。
虞书济微微蹙眉,今天学生们好像没平时那么好学了。下课都没怎么问问题。
八卦总是传的最快的。
虞书济回办公室的路上,来往的人纷纷侧目,三两成堆讨论:
“虞教授真的和瞿安芷在一起了?”
“多半是真的。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有学生去找,都没开门。”
“啧!”
“我竟然不知道该说谁的魅力大。”
“再怎么说,还是虞教授好些。品行优良,青年才俊。”
“可惜了,一颗好白菜……”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说话的人显然已经意识到,瞿安芷和那种动物风马牛不相及。
“一个个都没事做?就知道在别人背后说小话。”周鹤黑沉着脸,打断议论。
讨论的正欢的人群顿时噤声,向四处散开。
颜山琴看人都走远了,拉着周鹤快步走进办公室,低声询问:“万一是真的呢?你闹这么一出,不怕以后丢人?”
“不可能是真的。”周鹤抱着怀中的枸杞茶,笃定地说:“书济已经答应周六去相亲了。如果是真的,他会同意?”
“相亲?!”颜山琴大吃一惊,没压住声音。
吓得正在收拾材料的助理薛睿踢倒了椅子,向这边扭头。
“没事,你收拾你的。”颜山琴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小朋友”,压低声线,眼中全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你确定是虞书济要去相亲吗?”
虞书济那个条件,招招手,便能引来一群狂风浪蝶,竟然还要相亲?
“确定。还是我妈安排的,一天就报名了一百来个。我妈从中挑了三个,个个大美女,绝对不比瞿安芷差。”周鹤挑眉,侧头靠近颜山琴,一个劲儿的添油加醋。
颜山琴瞠目结舌,默默地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虞教授。
虞书济拿着公文包推门进来。两人顿时噤声。
虞书济察觉到不对劲,抬眸看向偷偷摸摸的两人。
毕竟心中有鬼。周鹤撑不住,叹了口气,清清喉咙,凑到虞书济面前:“所以,你和瞿安芷在一起了吗?”
虞书济闻言一愣,随即了然:怪不得路上的人都是那种表情。原来是因为这个。
“没有。”虞书济紧抿唇线,否认。
“看吧。”周鹤得意地向颜山琴挑眉,说:“我就说书济不可能看上瞿安芷那种女人。”
“不要胡说。”虞书济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下意识打断。
他很快注意到周鹤诧异的眼神。
意识到不妥。虞书济心中一紧,干硬的解释:“瞿总人不错。只是我跟她不合适。”
他虽然已经认识到瞿安芷在故意逗弄自己,但在对方做出实质性的危害举动前,妄加评判是不正确的。
这话?颜山琴默默举起咖啡杯,侧头望向窗外。看样子胜负已分了。
“她人不错?你疯了!”周鹤瞪大眼,语带不忿。
“那不然呢?她骂你了?还是打你了?”虞书济抽出文件袋,取出一叠材料,声音冷肃:“而且,我们项目的经费是谁投资的?她可从没有恶意拖延。”
周鹤无言以对。
“作为一个科研人员,不妄加推断,严谨缜密是最基本的素质。你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启动我们的一期实验。”虞书济垂眸说。这他说的是实话。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传言不可尽信。况且,不管瞿安芷这个人如何,他们的科研项目能够顺利推进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心中那点隐秘的心思。他绝不会让它干涉到自己的正常工作。
周鹤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默默坐回桌前,开始完善论文。
*
瞿安芷正在开会。
项目经理起身走到前方演示PPT。显然,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位刚上任的项目经理有些紧张。
语气僵硬,动作也不自然。
瞿安芷半斜靠在椅子上,姿态从容,又气势迫人。脸上面无表情,喜怒难辨。
一直到项目经理讲到末尾,瞿安芷也未发表任何意见。
她垂眸,手机里刚收到一条微信:“虞教授28号要相亲,地点是旭阳大厦的意咖啡。”
顿时。
低气压弥漫了整间会议室。
会议室鸦雀无声。再没眼色的人也能感觉到首座上的人心情不好。
演示完ppt的项目经理头皮发麻,他还在等着顶头上司宣判。
“瞿总?”看瞿安芷久久没说话,姜桃小声提醒。
按下关机键。瞿安芷微掀起眼皮,看向项目经理。眸中冷意森森,生人勿近。
项目经理战战兢兢,一张脸煞白,连话都说不出。
“还不错。”瞿安芷垂眸,抿了口咖啡。
峰回路转,项目经理的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
“市场调研部分重做。这周内交给我。”瞿安芷放下咖啡杯,声音微凉。
这周?今天都已经周四了……
项目经理压力陡增,却不敢发表任何意见。顶着一头冷汗,答应了。
“市场部,易啸。”瞿安芷微微侧头,点出人名。
听到自己的名字,易啸慌张抬头。
“这调研是该你配合项目部做吧?”瞿安芷唇角微勾,却不带丝毫温度。
易啸本能地想辩解。
瞿安芷却丝毫不想给他机会,语气薄凉:“去财务部领一个月薪水。明天我不想再看见你。”
“瞿总……”看见瞿安芷起身走出办公室,易啸忙跟上,他还想挣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