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终于结束。路灯将虞书济的身影拉得长长。
他喝了酒,不能开车。只能等着周鹤来接。
“虞教授还没走?”瞿安芷摇下车窗,明知故问。
虞书济借着酒意抬眸看向瞿安芷,暖黄的路灯撒在她光洁如玉的肌肤上,眉眼魅色丛生,仿佛暗夜妖姬。
“瞿总看完工地了?”虞书济声音微哑,反问。
“听说J大这边有家甜点不错,专门赶回来让助理去买。”瞿安芷语中带笑,尾音微勾:“虞教授怎么回去?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虞书济本能的觉得危险,忙收敛住情绪,温声拒绝:“不用了,我朋友来接我。”
“那好吧。”瞿安芷像是丝毫未留念,笑意盈盈,侧身回眸。
看瞿安芷十分坦然,也没多做纠缠,虞书济心中惭愧,又略带自嘲:“我在想什么呢?别人只是顺手施个援手。”
灯火阑珊,夜静无声,一人一车之间,隔着一条看似十分安全的界限。
“什么?车胎被人划了?!”周院士拿着手机,向这边疾步走来。
那头的周鹤满腔悲愤地看着自己新买的车。
何止是被划?简直是被人大卸八块了!也不知是谁这么丧心病狂。这边又是个偏僻的地,根本没有监控。
“那书济的呢?”周院士问。
“也没幸免。”周鹤咬着牙回。
“唉。”周院士满脸愁容,过来招呼虞书济:“看来我们只有分批打车回去了。”
“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吗?”瞿安芷轻声问,像是才注意到这边动静,瞳孔幽深如崖底深潭,笑容却纯良而无害。
“瞿总?”周院士伸手调动了一下眼镜的角度,才确认确实是瞿安芷本人。
“周院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瞿安芷额外的有耐性,像极了一个谨守本分的晚辈。
周院士看了眼瞿安芷,又瞥了下身旁的爱徒,将虞书济向前一推,说:“那就劳烦您送书济回去一下。”
“记得,车上多跟她谈谈项目的事。”临走前,周院士在虞书济耳畔低声叮嘱。
车窗一升上,两畔的人声喧闹便隔绝于外。
姜桃默默的往嘴里塞着甜点。
鼻翼间全是瞿安芷身上的冷香,如藤萝密织,层层叠叠,逃脱不得。
虞书济觉得有些热,开了一线车窗。
低头,手机微侧,周鹤的消息便跳了出来:“你真的上了那个女魔头的车?!”
虞书济还没来得及回,便听见瞿安芷开口:“听说虞教授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
“不错。”虞书济压下手机,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礼貌却疏远。
“怎么又回国了?不是说国外的学术环境更好吗?”瞿安芷侧头,凝望着这个自己惦念了多年的男人,语气清淡,似只是闲聊。眸中笑意仿佛初冬湖面刚凝的冰,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暴/露深不见底的内里。
“大约是因为这里有放不下的人和事。”谈及自己的事业与理想,虞书济整个人都鲜活了许多。
“放不下的人……?”瞿安芷放在坐垫上的手顿时收紧,指甲陷入真皮沙发,凭借多年练就的本事,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笑意。
芭比Q了!姜桃闻言脊背绷紧,一小块儿甜点抖落进气管和食管交界处,进退不得,偏偏这节骨眼她又不敢大声咳嗽,憋的一张脸通红。
颤着手把车隔板拉上了。
虞书济循着声音抬头看向车前方,在隔板放下去,只依稀看见那个女助理仰着头,像是在拼命灌水,十分狼狈。
“虞教授年轻有为,您女朋友一定很幸福。”瞿安芷细密睫毛微垂,遮盖住眼中暗色。
“女朋友?”沉迷学术,光棍近三十年的虞教授难掩尴尬,握拳轻咳:“我暂时还没有女朋友。”
“是我唐突了,应该是……未婚妻?”反正不可能是老婆。她查过,虞书济没结婚。瞿安芷假笑。
“也没有。”被同龄人如此坦然地问及私生活,虞书济又不善撒谎,整张脸染上赧色。
瞿安芷满意地弯身拿起一瓶苏打水,十分自然的递给虞书济。
虞书济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覆盖瓶子,他终于意识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歧义,解释:“我说的是国内陪伴我多年的父母、老师还有朋友。”
“原来是这样。”瞿安芷心头大石顿时放下,语气中却带着惋惜,装得十分自然。
短暂沉默之中,周围异性的芬芳弥漫,虞书济觉得有些难捱,抬腕看了眼手表,又侧头瞥了眼在闭目养神的瞿安芷。
雪肤娇颜,唯有一双眉骨,闭眼时凌厉如刀,让人望而生惧,睁眼时眼波流转,勾人深陷。
隔板已经放下,昏暗而逼仄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孤男寡女,虞书济想说些什么正经话来打破这片沉寂,或者说,暧昧。
“瞿总。”虞书济喉结微动,低声呼唤。
瞿安芷闻声掀开眉眼,瞥向虞书济。
虞书济见状顿觉失误。
原本沉寂的车厢内因为美人这一回眸,活色生香。
刚压下的酒劲一层层蔓延到颅内,他觉得有些醺醺然。
“怎么了?”瞿安芷似乎浑然不觉,语气清淡。
虞书济只能硬着头皮,干巴巴继续:“我们研究的那个项目……”他这辈子都未如此窘迫过。
“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聊这些吗?”瞿安芷侧过头,睫毛微颤,看向虞书济。
这种时候?
是什么时候?
向来在公式、定理和各种理论实验中高速旋转的大脑骤然停滞。虞书济不自觉看了眼严丝合密的隔板,前方寂静无声,耳畔只有越跳越疾的心跳声。
“那瞿总想聊什么……?”涩意裹挟着虞书济喉头。他提醒自己不要多想,但又遏制不住。
瞿安芷并未立即回答。
虞书济有些后悔,不应当将主动权就这般轻易的交在别人手中。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空中的风筝,喜怒哀乐皆在放筝人瞿安芷手中。
可惜晚了,瞿安芷已然开口,轻轻搓揉着他的心:“现在可是下班时间,难道不应该聊聊工作以外的事情吗?比如……”
瞿安芷单手撑额看向虞书济,撩动一汪春水,模样却十分无辜:“走前帮忙搞定这些甜点?”
同时十分苦恼地隆起眉心,将身侧的盒子递过去。
没想到是这个意思,虞书济薄唇微启,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干涩的暖风直往嗓子眼冒。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有些怅然……以至于动作迟缓。
“不愿意?难道是不喜欢吃甜食?”瞿安芷似笑非笑地睨向默然坐着的虞书济。
虞书济鬼使神差地接过。粉色的盒子,拿在他修长有力的宽大手掌上有些不伦不类。
“虞教授。”
娇媚中又带着微凉的女声再度传来,惊醒了正机械握着甜点盒的虞书济。
他抬头望向瞿安芷。
“你家到了。”光影明灭中,瞿安芷唇角微勾,就像地狱悄然开放的曼珠沙华,诱人深入却危险万重:“回见。”
*
虞书济拎着甜品盒,悄然伫立于小区门口的路灯下。
身姿清俊挺拔,遗世独立。
借微风吹走脸上噪意,他抬头看向小区上方隐隐绰绰的弯月,接通周鹤的电话。
“你摆脱魔掌了?!”周鹤显然还在车上,话筒里风声烈烈。
正借着微光读文章的周院士嫌弃地睨了儿子一眼。
周鹤知趣的弯腰,用手掩住手机底部,压低声线:“没受什么摧残吧?”
后又觉得不够谨慎,一股脑地接着说:“这样,如果你受了强迫现在不方便说话就回明天见,如果一切正常,你就……”
实在听不下去了,虞书济直接打断,皮笑肉不笑地回:“现在我就在我家楼下。四肢健全,头脑……”
说到此,虞书济语气一顿,怅然望天:“我突然觉得我年岁到了,该谈个女朋友了。”
刚才种种,当是因岁数递增荷尔蒙分泌过于旺盛之故。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教授虞先生如此解释。
“!!!”
这题超纲了。周鹤千言万语均梗在喉头,只能求助地看向自家老子。
“跟你说了,书济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周院士恨铁不成钢剜着自己儿子,抄着手说:“惹人生气了,自己解决。”
“虞书济说他想谈女朋友了……”周鹤满脸懵逼地指着手机。
天要下红雨了?他们院高山仰止、不近女色、无欲无求的虞大公子竟然思/春/了!
周院士闻言恍然一刻,顿时喜不自胜,说:“我这就让你妈安排起来!”
亲爹!我都还没被安排呢。周鹤不过惆怅片刻,便兴奋的和颜山琴分享起这个惊天八卦。
*
小区门外一条阴蔽小道里,瞿安芷摇下车窗,看着那道清俊挺拔的背影款步拾级而上,转入楼角,直至十三层楼上灯光亮起。
就如同多年前,她无数次窥视着回忆中的那个少年走向属于他的阳光普照的世界。
姜桃试探着开口:“瞿总?”
“嗯?”瞿安芷瞬间清醒,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