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明珠 第9章 离京

从前，李世淮闲来无事就喜欢牵着柳月娥到处走，时常是只需两手交握便会生出满腔的欢喜。

可是，天意弄人，纵使时时见，时时念，爱意不减分毫，白首不分离也会成为今生的不甘，来世的奢望。

李世淮与柳月娥隔着铁栏两两相望。

原来，地老天荒也能在眼波流转间匆匆而过。

柳月娥不敢哭，怕泪眼朦胧中模糊了李世淮的面容，唯余一个轮廓。

仿若梦中，柳月娥如何呼唤，如何哭喊，都无人应答。

惊醒后，摸了摸身旁，凉意刺骨，才发觉刚刚做了个美梦。

李世淮从肮脏的地上站起来，衣角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尘埃落灰。

锦衣白袍的贵公子如此尊容，真是难得一见。

柳月娥心疼地抚摸李世淮的脸颊，李世淮低头，任柳月娥摩挲他的皮肉。

柳月娥想：又瘦了，脸上本来就没什么肉，现在摸着都有点隔手了。

“月娥可曾后悔？”

“夫君待我如珠如宝，”柳月娥摇头，“我只恨为什么我与你只这短短三年。”

春花、夏蝉、秋月、冬霜，三年又三年，岁月荏苒，余生漫长，李世淮将会成为柳月娥的水中月、镜中花，夜里入梦，白日消散。

坦然赴死、此生无憾不过是些自欺欺人的假话。

李世淮多想把柳月娥吞吃入腹，这样他们的所有忧虑就都可以烟消云散了。

面上再怎么风光霁月，也掩盖不了李世淮是一条毒蛇的事实。

但是，毒蛇的獠牙永远不会伤害他的珍宝，他的明珠。

—————————————————————————

叮铃哐当的一阵响，是解锁链的声音。

狱卒拉开铁门后，悄无声息地退至阴影处，牢房明面上便只剩下两个人。

李世淮跨出牢房，李告雪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他。

兄妹俩相顾无言，一时只有穿堂风过，发出轻微的声响。

李告雪低头，这灰尘可真脏，这牢房可真暗……

总之，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李世淮。

“辛苦你去向太子殿下求情了。”李世淮意思意思地先开口提起李告雪的苦劳。

“不辛苦，太子殿下人很好说话的。”提及某人，李告雪不由自主地把双手背在身后，十根手指纠纠缠缠的，整个人透露出一种小女孩听见心上人名字的情态。

李世淮轻笑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过妹妹。”

“我以后都当没有你这个哥哥。”

兄妹俩擦肩而过的时候，李告雪到底还是说了一句，“你知道的，柳姐姐没了你，是活不长的。”

李世淮大步向前，“你有太子殿下庇护，今后再不用仰他人鼻息而活；至于月娥，有我在，自会长命百岁，一世安然。”

兄妹俩彼此心知肚明，李世淮对李告雪十年的不闻不问都是真的。

全因柳月娥的善心，然后才有了李世淮的爱屋及乌，求生的希望吝啬地照在李告雪身上。

直到李告雪遇见了祁墨，太子殿下的款款温柔如倾洒的甘霖，才使得李告雪这朵悬崖上的百合花傲然挺立，焕发出勃勃生机。

做了三年的戏，连柳姐姐也瞒着，参杂着血与泪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从此李告雪再不用担惊受怕，往日的阴霾终将散去。

余晖落日中，太子殿下含笑等待她的画面，李告雪铭刻在心，此生难忘。

是许许多多的善意，让李告雪相信，明天会更好。

李告雪衷心祈愿她能一直跟着太子殿下，最好是永永远远。

到要下台阶的地方，祁墨目不斜视地提醒李告雪，“注意脚下，孤有那么好看吗？”

李告雪羞怯地小声说，“好看的。”

祁墨轻笑一声，一派闲适放松，“李世淮说他为人自私自利，非他所爱，人人皆可杀之。他不想继续为官，唯愿妻女在旁，安安稳稳地做一个教书先生。”

祁墨停顿了一下，笑着问，“那么，阿雪可有什么打算，比如想去的地方，想实现的愿望？”

“并无，阿雪此生只想报答殿下恩情，长伴殿下左右。”

李告雪的往后余生近在眼前，她不求两情相悦，只愿祁墨笑颜不改，江山依旧。

—————————————————————————

离京的路途是格外的畅通无阻。

齐平驾着马车，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心里头是难得的轻快，此后，这京城的是是非非将与他们再无瓜葛。

以后他们一家四口，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车厢里，不再忧心忡忡的柳月娥困倦地靠在李世淮肩头，眉目舒展地入了梦乡。

他们的孩子李含桃不吵不闹地待在李世淮的臂弯中，葡萄般的明亮眼睛注视着依偎在一起的父母。

小小的李含桃咂摸了下嘴巴，懵懵懂懂地笑了。

他们走的是乡野小道，人烟稀少，却有繁花相送。

偶有鸟雀啼叫，清脆鸟鸣回荡在山水之间，种种风景，令人神往。

马车停在一棵不知名的杉木下，长路漫漫，他们需要整顿休憩。

齐平从李世淮那里接过李含桃，李含桃咯咯笑地挥舞着一双嫩藕般的手臂。

广袤无垠的天空中浮云飘过，底下的小人儿身影成双。

李含桃的眼睛睁地圆圆的，小小的脑袋里装着大大的好奇。

稍远点的地方，柳月娥脸颊微红，两手轻柔地给李世淮被压麻了的肩膀按揉。

李世淮好笑地欣赏了会儿柳月娥脸上的胭脂色，等肩膀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没舍得让柳月娥劳累了。

李世淮把玩着柳月娥的一只手，神情是漫不经心的，但是眼睛是半点也不眨，近乎直白地观察柳月娥的反应，“月娥，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柳月娥摇摇头，“天南地北，我都随你去。京城有关我从前的风言风语，我已知晓。夫君的用意我都明白的。”

“世上长了舌头的人太多了，流言伤人。我们去乡下，从此做一对寻常夫妻。 ”

“只是，我们真的不带着阿雪吗？”李告雪以往的形象都是我见犹怜的自家妹妹，柳月娥思及此，心生忧虑。

柳月娥面上藏不住事，李世淮为消解柳月娥的忧愁，只得将自己与李告雪谋划的一切全数告知。

柳月娥听的人都懵了。

“她是聪明人，又装的一手的乖巧模样，甚是讨太子殿下欢心。这京城，她会过的比乡下开心自在的。”

柳月娥呐呐点点头，魂都还没有回来。

见妻子这副样子，李世淮难得笑出了声。

此间天光正好，再无勾心斗角，闲云野鹤任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