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垂落进薄纱似的云层里,夕阳遗弃的余光被夜色笼罩。
姜娴有条不紊的整理着桌面上散落的采访资料,分门别类的夹进文件夹里,长舒一口气。
李鹤洲的采访工作进入尾声,有部分涉及到专业性知识,为了防止出现专业错误,部分采访问题还需要她去复采一遍,她又拨通李鹤洲的电话。
她有时总觉得他们之间,哪怕阔别七年再见,关系还是一如当年。
她很少叫他哥哥,以前犯错事,撒娇求他给自己兜底,几声甜腻的称呼稀疏平常,而如今姜娴却尴尬的不知怎么称呼李鹤洲。
“嘟嘟…”几声忙音传来
“窈窈?”他犹疑地问
“嗯,是我,你……在不在忙?”她不确定的开口询问,回答她的是杂乱的话外音。
“李鹤洲,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一道带着愤怒和嘶哑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机,他好像在和某个人交谈,而且听起来并不愉快。
李鹤洲不耐烦的看着眼前这人,他本不想让她听见,可又不愿意错过姜娴的电话。
他抬手握着手机,半掩着听筒转头道
“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教,路禾呢,让他滚!”
房门被重重关上,李鹤洲怒而未发。
下一瞬便和风细雨。
“你找我有事?”听起来语气好了不少。
“你方便吗,我这有几个采访问题需要和你定对下,或者我找你助理?”
“不用,你来找我就行,我没助理的”
上次聊天李鹤洲便说公司要扩建,等签了地皮,盖了章,工期临近时,方案才呈现在李鹤洲面前,原定的用户体验中心一分为二,在原有的基础上划出一部分作为产品展览中心。
当姜娴踏入这片产业园的时候,李鹤洲正在进行线上面试,公司上市后,一些问题暴露出来,原先的法务部门,职员年轻化能力差异大,他急需聘用一位专业素养高的法律顾问。
姜娴看着指引图示,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
“我说,你怎么不干脆把这一整块都盘下来,李大老板”
“姜小姐,我可不是什么富家子弟,我的饭你带了么?”
姜娴大老远就看见他穿着一身黑色逆着光走过来,走进才瞧见是一身定制西装,胸前绣着一只青绿色松鹤,泼墨西装成了画布,松鹤用亮色丝线缝制,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松鹤是延年益寿的祥瑞之物,放在李鹤洲身上,就显得有些过于老气了,李鹤洲应是干净清爽的少年气。
姜娴从包里掏出保温饭盒递给他,带着余温的饭菜驱散了不少凉意。
“我妈听说你回来了,非要请你来家里坐坐,我在这边租了房子,前一阵子才将她接了过来。我家也没什么山珍海味,做了些饺子带来,也不知道你现在还吃不吃的习惯”
李鹤洲工作这几年除了过年基本没怎么回过c市,他又去国外研学过一段时间,平日里吃些快餐打发自己,偶尔出去应酬的菜肴又总是缺点什么。
姜娴打电话过来时,她正好下班在家煮饭,而他忙的还没吃晚饭,他听着姜娴话筒里传来的做饭声,又看着眼前吵架后一片狼藉的办公室,神色落寞的像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狗。原来,兜兜转转,姜娴还是他的归处。
他原来,还是会贪恋着家庭的温暖啊,可是他名义上的家早已千疮百孔,如今的家里也已经没了他的位置。
他在最容易纸醉金迷的世界里,思念着一个人。
李鹤洲在大学时期,受着许多女生追捧,他游刃有余的游走在她们之间,一边干脆拒绝一边留全好名声,他像是扮演着情场高手,坚守着他的专一深情。
他接过她手中的饭盒,借着公司楼下微弱的灯光端详,打开的瞬间香味四溢,他复又合上盖子,怕晚风吹冷了它。
他看着盒子里热气腾腾的饺子,心里暗潮汹涌。千百种思绪堵在胸口,微红了眼睛。
“没事,我就是饿了,一会在吃,资料我看过之后回去发你,我先送你回去吧”
姜娴看出了他的小动作,眉眼弯弯的笑着说
“不行,你先吃两个,今天要吃饺子的”
他直视着她带笑的眼睛,无法拒绝。
他尝过一个后又盖上盖子,小心的收起,对姜娴弯唇一笑
“很香,替我谢谢阿姨,窈窈,多谢”
姜娴其实很少听见李鹤洲如此郑重的道谢。她站久了有些冷,搓了搓手,动作却落进李鹤洲的视线中。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懊恼的抓了抓头发。
又过了一会……
他听见她说
“李鹤洲,闭上眼睛,不许睁开哦”
他听话的阖上眼皮,感觉到姜娴离开了自己,带起一阵风,呼吸着空气中留下的馨香。
没过多久,馨香渐郁,她说
“李鹤洲,看看我还给你带了什么”
他打开眼睛,视线下移,几块便利店里售卖的三明治被拼凑成了圆形,上面还有几块数字饼干装饰着。
“周周,二十七岁生日快乐”
“李鹤洲,这七年是我懦弱,我也很想你。”
女孩的温柔声一入耳,少年的心就漏了风。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回答,只是趁着微微晚风点点星光,拥月色入怀。
那只饺子里,装着一颗话梅糖。
七年前,她爱吃话梅糖,他永远都记得。
七年之后,她将这颗晚来的、饱含歉意的糖果,趁月色送还。
她迟疑片刻,还是选择回抱住他。
李鹤洲,我可以是一事无成的笨蛋,但你一定要前途坦荡,一路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