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咖啡香 第64章 泥石流

“大车开不进来！只有我们人力把这些泥土都给铲开！不然不能通车，万一村里有老人要看医生可怎么办！”

年轻的村长这些天忙着清理被泥石流堵住的省道，已经进入六月了，泥石流来势汹汹，他对网络上的绯闻一无所知。

几个工人拿着推车，正一车一车地把泥土运到路边的深坑里。

已经第三天了，可几公里长的淤泥的工作量，实在是太过庞大，幸亏宁诺请的几个工人还在，成了壮劳力。村里的老弱病残和小孩，自然出不上力，就是年迈的老村支书，也只能帮忙给工人做饭而已。

暴雨走走停停，像是顽皮的孩子，你以为他离开了，可不消几个消失，他又笑闹着回来了。

宁诺也没闲着，她换上冲锋衣，在暴雨中帮忙指挥运送淤泥。

小范围的泥石流还在继续，这是一件危险的工作，她站在高处，时刻留意着情况——天气预报是预测不了这样的小范围天地活动的，必须人去观察。

老村支书有经验，也跟着一起，一老一小，在雨幕中行走，一个穿着红色雨衣，一个穿着明黄色冲锋衣，远看像是山间的两朵花。

“小宁哇，你是跟着妈妈姓的吗？我看你们家的地契上，你爸爸姓齐啊，我对你爸爸妈妈好像有印象捏。”

“我以前是姓齐的，后来改了，倒也不是跟着妈妈，随便改的。”

“随便？”

“我的养母，觉得我可能内心需要宁静，就给我改姓为宁了。”

宁诺和老支书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宁诺觉得和老人不好解释美国的教母，所以就说是养母了，那自然指代的是Melissa Wang。

两人聊着天，觉得暴雨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刚刚天气晴朗了几个小时，现在竟然又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已经接近黄昏，看来道路今天也通不了了。

山脚下的工人们只能立即回撤。

宁诺对村支书说：“走吧，支书，我们也回去。我扶着您”

村支书笑着，“小宁人真是好啊，要不是我儿子结婚了，我一定让他回来见见你！他在省会呢，我的孙子都五岁了，可惜哇，不过我媳妇也不错——”

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宁诺闲聊，两人扶着树木，从瞭望点往下走。宁诺瞥见山上的飞鸟被惊雷吓得四散，在暗灰色的天空里沉浮，她心里葛地生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宋奕之下了飞机，联系磊哥约好的商务车。没想到对方回话：“老板，那个方向最近有泥石流，还下大暴雨，不好去，您另请高明吧。”

宋奕之难以置信地放下手机，想了想，没有联系磊哥。

他不想因为他的一个电话，毁坏了商务车司机的营生。

宋奕之走到出租车搭车处，对方几乎都是拒绝，“下大雨，不好跑”、“太远了，不划算”、“路况差，伤车”，就算是加钱，也没人愿意载他。

正当他略微气恼，问到第十辆车的时候，司机一听地名，一惊，“你去那边？我熟啊，我载你去！”

宋奕之问：“那边正在暴雨，有可能有泥石流，危险的。可以吗？我加钱。”

“不用不用，那边每年夏天哪年没有泥石流？习惯了，我抄近路，走另外一个方向，听说那边的路堵了，我们从另外一边进山，虽然绕远了，但那边是国道，防护好。”

宋奕之讶异于司机的干脆利落，然而没想到，司机却回头：“帅哥，嘿嘿，我回家拿点东西，因为其实我就是那个村的人，我回去给我老爹送点降血压的药，这不是顺路吗？”

原来如此，宋奕之点头，“行，尽快，无论如何，谢谢你。”

司机的脸晒得黝黑，一面狂打方向盘，一面笑：“帅哥你真好讲话，一般人都不愿意绕路呢。你是去村子里干嘛的呀？我们那边出来打工的多，不过风景好，看样子，你是去看什么项目吗？听我爹说，那边最近去了个美女，搞民宿的，你也是吗？”

司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非常密，宋奕之想了想，“对，我也是，我去考察民宿，就是那个......美女家。”

司机笑，“我爹说那美女真的美，是我们村子出去的人，看来帅哥美女最配了，帅哥你又帅又好讲话，美女好福气咧。”

宋奕之没有反驳，不自觉笑了笑，很受用。

司机绕路半小时，终于从他家里取到了一大袋子药品，还有一些零食，甚至还有他妻子做的卤肉，终于，他们才踏上去目的地的旅程。

出了城，开了几小时，他们进入山区，山路十八弯，雨也越下越大，司机和宋奕之都系好了安全带。宋奕之逐渐昏睡过去，他太累了。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司机提高了声音，“哎哟，天都快黑了，你看，这雾蒙蒙的，雨也大，真是糟心的季节唉。幸亏帅哥你的航班早，不然我们都赶不到咧。”

宋奕之惊醒，“到了？”

“唉，到村口了，我刚刚问了大壮的儿子，说那个美女现在住在村委会，我带帅哥你去，我再回家。”

车又沿着蜿蜒的路开了十来分钟，最后停在一栋老旧的建筑门口，大门两侧贴着对联，在黑雨中也显得残破，但铁门里的院子十分干净，一些山花在暴雨里艰难盛放。

宋奕之打开随身带着的伞，下了车，和司机匆匆告别。司机赶着回家见父亲，一脚油门，就剩下宋奕之一人站在院子里，才发现村委会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大伙儿为什么都出去了。

宋奕之进了没有锁住的大厅，在一张木制桌子面前坐下，他把行李箱丢在角落，环顾四周，见墙角有一个熟悉的帆布包，那似乎是宁诺曾经用过的，白色的帆布包有些脏了，但宋奕之看起来觉得很熟悉，很安心：宁诺确实在这里，虽然现在不在，但至少他找对地方了。

等了十来分钟，天越发黑了，一切都笼罩在暮色里，远处的飞鸟朝着村落飞来，“这么大的雨，这些鸟——”

宋奕之喃喃自语，又听得阵阵惊雷掠过，他心下震惊。宋奕之走到大厅门口，见暴雨连成直线，花朵都残败了，他犹豫了几秒，从门廊上晾着的一排雨衣中随意拿了一件，又换上一排放着的胶鞋，走进了雨幕。

宁诺拉着村支书的手，村支书忽然停住了，他眼神惊恐地盯着一个方向：“那、那边是什么？宁娃子，你看哇！”

宁诺听出村支书的声音都有点发抖，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视力好，一眼望见，自己所处的这个峡谷对面山，似乎在发抖。

宁诺心脏狂跳，觉得刚刚明明还在的一块凸起，忽然就没了。

宁诺对地理的了解今仅限于科普的程度，但一切的迹象都表明，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飞鸟四散、地表凹陷，还有——她正扶着一棵树，树干开始抖动起来，那个频率，很不正常。

“那边的山，似乎塌了。”宁诺尽量冷静地对着眼神不好的村支书说。

村支书的脸在雨衣下扭动起来，“不好啦，要发泥石流啦！我们这里危险了！”

他的乡音都冒出来了，幸好宁诺的基础记忆还在，听得懂。

宁诺再次看过去，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所处的位置在两座山之间，是低谷处，而泥石流是在对面山上爆发的，来势汹汹，虽然只听见声音还没看见具体的泥石流，可是到他们这里也就是个时间问题，如果他们没能避开泥石流的水道，那么得救的希望就渺茫了。

宁诺立即想到，她应该往高处跑，在峡谷里左右都危险，不存在高处，只能往自己所在的这座山的山头上奔跑。

这座山叫金龟山，据说某些角度像是一只休憩的乌龟。宁诺抓住村支书的手：“支书，我们快跑上金龟山顶！”

支书回过神来，“赶紧跑！”

两人手拉手，头也不回地朝着来路向上攀爬。

七十岁的老人脚下不慢，在危机来临的时刻，似乎之前的老毛病全好了，宁诺知道，这是肾上腺在分泌激素，这样的危急之下，人类能爆发出全部潜能。

宁诺这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却有充满了思绪，就那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居然想到了宋奕之。

他在干什么呢？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吗？写程序？谈判？

她甩甩头，抛下杂念，拉住村支书，全力飞奔。两人一路向上，不到五分钟，竟然狂奔出几百米，眼看已经爬到了刚刚的瞭望点，这里地势已经比较高，不过还远远没有到达山顶。

“唉唉唉！”村支书喘口气，哆哆嗦嗦，“危险危险，我们再往上点！”

宁诺点头，两人拔足又爬了几十米，现在已经比刚刚出发的地势更高了，两人能看见对面崩塌的、正在形成泥石流的山体了。

这一幕是壮观的。远处，山体在暴雨的冲刷下一点一点脱落，聚集。宁诺知道，质变是量变带来的，这样的小范围泥石流汇聚在一起，将会造成巨大的破坏力，这些泥沙里夹杂着碎石、树木，杀伤力惊人，到时候以摧枯拉朽的态势从高处俯冲下去，山谷里的人绝无活路。

两人频频回头看，脚步也没停，宁诺觉察到支书的脚步慢下来了，赶紧拉着他继续向上，又过了几分钟，两人现在的高度已经离着山谷垂直海拔能有三四百米，这个距离，他们算是暂时安全了，只需要继续往山顶走去，然后顺着山的另外一面尽快下山，两人应该能躲过一劫。

宁诺浑身冷汗直冒，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升腾起来，她长吁一口气，朝着山谷的远方望去。

这一望，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