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成绩是怎么回事?补习班的钱都白交了是不是?”
这是宋萍回家后,看完成绩对宋晚说的第一句话。
宋晚刚刚想了很多个理由,但怎么听,都像是用来撒谎的借口。
“你才高二就考成这样,等到高三你还不直接成了倒数?这样的成绩能上什么好学校?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也去那饭店当收银?”
“人家慧萍的女儿就从来没让大人操过这份心,我跟慧萍同样白天上班累死累活,想着为了自家女儿也就都值了,结果回来你就用这样上不了台面的成绩报答我?”
宋晚半低着头,没有开口,那种胸闷的感觉又蔓延上来了。
心口像被打湿的纸巾包裹,黏成厚厚一沓。
宋萍的指责像是拳拳打在棉花上,连个响都听不到,她发了脾气抬手一扬,将卷子砸在宋晚脸上:“你有没有在听?说话!”
卷子被这样一扔,锋利的边缘在宋晚眼下划伤一小道。
其实不怎么疼,但宋晚的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掉下来了:“妈,我可能,真的生病了。”
“我这段时间总是胸闷,失眠,头疼,我可能,真的生病了。”
宋萍先是一愣,随后又瞪起眼睛:“上次不都去检查过了吗?能查的都查了一遍,什么病都没有,你少编这些借口来骗我!”
宋晚小时候听到的第一个故事是《狼来了》,她心想那个撒谎的人真傻,等狼真的来了,自然就不会有人去相信他。
宋晚面对着宋女士,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她撒谎的报应还是来了,她成了故事里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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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医学无异常的检查报告下,没人会相信宋晚真的生病了。
只有她每天担惊受怕,总害怕睡觉前那阵窒息的感觉上来,她会真的死掉。
那种感觉像是渗透在身体里的,不是疼,也不是痒,但她翻来覆去,难受到睡不着觉。
这样下去的结果就是恶性循环,晚上睡不着,白天上课就会睡觉,宋晚每每在课堂上忽然惊醒,眼睛盯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走神。
还没到期末,她就提前知道了期末的成绩,一定会比现在更差。
早自习结束,宋晚和林漾漾去食堂吃早饭。
冬天的衣服厚,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只有拿餐盘时无意露出的一截手腕。
林漾漾看了两眼,忽然说:“晚晚,你是不是瘦了。”
宋晚本来就偏瘦,现在看着,是更瘦了一点。
“没有吧。”宋晚声音很淡,就近找了张空桌放下餐盘。
上周学校体侧量过的,她比去年瘦了有七八斤。
所有的症状仿佛都在指向“她有病”。
但她不敢声张,因为没人相信。
林漾漾手里剥着茶叶蛋,以为她是因为成绩下滑,太拼了:“你最近怎么白天也睡觉啊,你之前上课从来不睡觉的,晚上少刷题,早点睡吧。”
宋晚捏着勺子,在瘦肉粥里缓缓搅了两下,她一垂眼,目光看到自己的手腕,也愣了下,好像真的有点过瘦了。
“晚上我没有刷题,我想早睡,但睡不着。”宋晚把校服袖子往下扯了扯,说的是句实话。
她已经两个月没按照自己的“多做”计划实行了,就连作业都有一半是抄的。
她好像逐渐逐渐的,接受自己这样堕落下去了。
林漾漾看着宋晚因熬夜产生的黑眼圈,有些担心:“你去医院看过吗?”
宋晚说:“去过,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的。”
宋晚真的希望那天的检查结果有点异常,至少知道是什么病,她能安心些。
林漾漾摇了摇头:“是心理科,或者精神科。”
宋晚微怔一瞬,视线从碗里抬起。
林漾漾:“我有个亲戚是这方面的医生,我听他说过,有些抑郁或者焦虑,会有明显症状的,但你去查心脏或者什么,都正常。”
宋晚第一次听说这个概念,想到“精神”这两个字,有些害怕:“应该,不会吧。”
“下午的讲座你要不要参加。”林漾漾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你去吧,能少上三节课,就当放松了。”
如果放在之前,宋晚绝不会参加这种和上课时间冲突的活动,她生怕落下一星半点儿的课程。
现在却有些破罐子破摔,能逃一时是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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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在报告厅举行的讲座,秦淮一也参加了。
他们没有事先商量,是在报告厅门口排队进场的时候碰见的。
少年站在人群里,高瘦挺拔,慵懒倦淡,长相自带一种浑然天成的冷感,别人一眼就看得见。
秦淮一看见她在这儿,多少有点儿意外:“你也不想上课啊。”
这讲座是讲什么太空宇宙的,科普类,内容不用听都觉得枯燥,报名来参加的都是不想上课的,等于是光明正大的逃学,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问得太过于直接,宋晚笑了下,算是默认。
报告厅里空间很大,宋晚和秦淮一进去在靠后的位置坐下。
前面第八排,沈昭站起来往四处看,一眼望过去全是复制粘贴般的校服,乌泱泱都是人。
秦淮一看见他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里面有沈昭的消息。
沈昭:【你在哪儿呢,进来没,我们在第八排。】
宋晚偏头,正巧看到秦淮一回消息:【坐在后面,不过去了。】
他本来是和别人商量好了要一起的吗。
宋晚别开眼看向旁边,这念头也只是想了想,没有问。
台上的讲座很快开始,学校邀请来的教授讲太空星体,讲黑洞探索,台下宋晚听着昏昏欲睡。
在睡着之前她忽然问秦淮一:“你说天外有天,宇宙之外还有宇宙吗?”
秦淮一也没听,他刚刚在底下玩儿消消乐,此刻微垂下眼,看向身旁的姑娘:“不知道,应该会有吧。”
印象里宋晚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再然后,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半睡半醒之际,宋晚忽然皱了下眉,觉得这靠背怎么有点硬啊。
可千万别是靠秦淮一身上了。
应该不会吧。
那样他会提醒她的。
算了,睡吧。
宋晚好长时间没睡过整觉,困到听不完这一堂讲座,一直睡到结束都还没醒。
报告厅内人员散场,沈昭他们几个路过秦淮一,又看了看靠在他肩上睡着的宋晚。
在短时间内沈昭看了眼陈博瑞,陈博瑞看了眼高齐,这场无声的哑剧让他们一个个表情微妙。
这什么情况啊?
秦淮一也不解释,食指抵在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
沈昭他们几个心领神会地先撤了,这整个报告厅空旷到只剩下秦淮一和她两个人。
报告厅内光线很亮,秦淮一低头,就能看清她眼下小片的乌青色。
她好像很困,很累。
他不想叫醒她。
过了好一会儿,靠在他肩上熟睡的姑娘开口,声音很小,含糊不清,好似在说梦话:“秦淮一,我好像真的生病了,我害怕。”
“什么?”秦淮一听不清,下意识问。
宋晚没有回答,隔了几秒,又叫他的名字:“秦淮一。”
秦淮一不确定她能不能听到,很轻地应了一声:“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