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瑞在里面洗完澡出来,手里拿了条干毛巾擦头发。
屋里很安静,他以为没人在。
陈博瑞一边擦头发一边哼着歌,哼完一抬头,才看见秦淮一站在那儿。
秦淮一面向着窗户,人一动不动,像面壁似的。
“这么快就回来了?想什么呢。”陈博瑞瞧着他。
秦淮一转过身,状态有点心不在焉:“没什么。”
陈博瑞看了眼手机,把毛巾顺手搭上椅背:“他们在隔壁打牌,你去不去。”
“不去,准备睡了。”秦淮一这会儿没兴致打牌。
五分钟后,隔壁207房。
沈昭拿着两摞牌对着磕几下,再交叉,牌面相互敲打出“唰唰”声,一套洗牌动作有模有样:“才九点他睡什么觉啊?”
“不知道,感觉他今天晚上奇奇怪怪的。”陈博瑞也不清楚,反正叫了人不来。
沈昭挑了下眉,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他下去那一趟是不是见宋晚去了?”
“不知道,我洗澡去了。”陈博瑞隐约从这句话里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有情况啊?”
沈昭开始发牌,从陈博瑞开始:“他书包上挂那个小恐龙,宋晚给的。”
陈博瑞:“那又怎么了,这东西他房间不是一大堆呢吗。”
沈昭“啧”他一声,语气略嫌弃:“那是两码事,抓娃娃得来的娃娃和人家女生送的是一个意义吗?不信你明儿也送他一个,我保证不出三天他就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从寒假开学来了到现在,那小恐龙一直挂在秦淮一书包上,这期间书包都换过新的了,只有恐龙还在。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爱这恐龙爱惨了。
男生往书包上挂一个比手掌还大的恐龙玩偶,真不多见。
高齐拿了盒椰奶,插上吸管儿吸了两口:“我认识宋晚挺早的,我们一个县,我家跟她家就隔着一个坡,她看着不像是会动这心思的,初中三年她眼睛里只有成绩,排名永远是第一。”
“你们之前熟吗?”沈昭说。
高齐摇头:“不熟,中考录取完了学校叫我俩回去拍了张照,在那之前没说过话,但我觉得她这性格挺矛盾的,拧巴。”
沈昭发牌快到末尾,才终于发到了地主牌:“他们这把估计是平局。”
陈博瑞:“双赢?”
沈昭:“两败。”
-
河东下雨了,断断续续下了三天。
乡下一下雨,路上会被冲出很多浑浊的黄泥,走路深一脚浅一脚,满地都是泥印。
大家刚来时的兴致勃勃仿佛被这场雨一同冲淡了,最后两天都没怎么玩。
暑期实践结束,宋晚收拾好东西,和林漾漾提前去大巴车上等。
林漾漾亮黄色的行李箱也被溅上泥点,蒙着灰扑扑的一层。
宋晚坐的位置靠窗,不经意地偏头,看到不远处那道瘦长身影。
秦淮一行李不多,就肩上挎着个包。
上面本来挂着的小恐龙,现在却没有了。
那个恐龙钥匙扣他足足挂了半年,忽然不见难免让她多想。
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她表现的不够好吗。
让秦淮一觉得她这人开不起玩笑,无聊透顶,觉得特没劲吗。
宋晚隔着车窗,能看到他们几个在一个卖西瓜冰的小摊儿前买东西,但听不清说的什么。
上午九点多,太阳一出来温度就明显热了。
沈昭买杯西瓜冰路上带着喝,付完钱一转头,就发现秦淮一书包上那挂件儿没了,他前两天打牌的时候还说这事儿来着:“你那怪兽呢?”
“放书包里了。”秦淮一默了几秒,难得更正,“是恐龙。”
秦淮一出门前把书包往肩上一挎,那恐龙玩偶就毫无征兆地掉了,书包上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扣。
他就连扣一起摘了,捡起恐龙顺手放包里,回去再研究研究这玩意儿怎么修。
-
宋晚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出发前收到的那笔钱,原封不动地上交给宋女士。
钱不算多,薄薄一叠。
“走之前在楼道里碰到。”宋晚说不出“爸爸”这个称呼,话说一半才迟钝地改口,“走之前碰到他了,他硬要给我的。”
宋萍听得出是谁,接过钱,伸手沾了下唾沫,拿在手里点:“就这点儿,他可真阔气。”
“要是真有良心,早上哪儿去了,年轻的时候花天酒地到处找小姐,今天一个明天一个,跟前的女人都不重样,现在岁数大了没个儿女,别人猜不着我还猜不到他,心里打的什么龌龊算盘。”
“这人做的也真可以,这点钱也拿得出手。”
“我这些年养你就花了这点儿钱?他给你塞这个钱是在磕碜谁。”
宋萍一顿埋怨,逐渐提高的分贝穿透耳膜,宋晚的心跳在失控般地加快。
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血液在身体里快速游走,让人手脚泛麻。
宋晚胸闷得难受,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刚刚在路上还好好的。
她看了眼喋喋不休的宋女士,闷声拎起书包,回房间关上了门。
宋晚背靠着门,喘气声重。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身后这扇门就被不耐烦地敲响。
宋萍在门外边敲边喊:“谁让你关门了,写个作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非要关门,给我马上开开!”
“我数到三,不开门我可真把你门锁卸了。”
宋晚听话,不敢不开。
她靠着门框,说话都有些费力:“我不舒服,想休息。”
“我每天一站站一天还没说累,站得腰酸背痛都没说要休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看我哪天敢休息,你出去玩儿了好几天就还没休息够啊,年纪轻轻的有什么可休息的,等你考上大学有的是时间休息。”
宋萍瞪着眼睛,越说越气:“一天到晚没一个让我省心。”
宋晚心跳得快要从胸口蹦出来,心慌,恐惧,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妈,我喘不过气。”
如果不是真的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宋晚绝对说不出这话。
宋萍这才看见她脸色不好,呼吸也急,皱了眉问:“你怎么了?”
-
鸡飞狗跳的一晚上,在夜晚的医院暂告一段落。
宋晚坐在急诊大厅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好几张单子,挂号单,检查单,缴费单。
检查做了好几样,指标全部正常,一点问题都没有,她现在也不难受了,宁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宋晚看着检查单,她第一次想让自己查出点什么毛病来。
不然宋女士赔了时间又赔了钱,里里外外折腾一晚上,就这么回家,宋女士一定会觉得她在装病。
医生建议回家休息,观察观察,有什么问题就再来。
宋萍冷着脸叫她回去,到了家刚进门,宋萍憋了一路的话终于忍不住了:“一晚上钱没少花,屁事没有,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装病?”
“我没有。”宋晚总是在做无用的辩解。
我不是,我没有。
宋萍没说话,宋晚也不再解释,现在已经很晚了,到了可以关上卧室门的时间。
宋晚在关上门的最后一刻,听到宋女士说。
“你爸给那点儿钱今儿晚上全搭进去还不够的,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
宋萍当年怀孕发现的晚,在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她这个身体条件,现在把孩子打掉,以后可能都不会有了。
当时刚离婚不久,宋萍对那个男人恨的牙痒,就算医生这样说她也绝不愿意将就生下他的孩子。
后来外婆在县里找了个大夫,大夫暗示宋萍肚子里怀的是男孩儿,就这样,外婆苦口婆心地劝,宋萍想着是男孩,才勉为其难,愿意把她生下来。
如果那时知道她是女孩儿,早就毫不犹豫的打掉了。
也就没有今天的宋晚了。
宋晚靠着门,抱着胳膊缓缓蹲下去,她有点想哭,眼睛却是干涩的,没有泪。
她有时会想,如果那个乡下大夫医术再高明点就好了,干脆让她不要出生就好了。
那样就不会有这么多不开心的事了。
没有人是天生有罪的,但宋晚有。
-
秦淮一的房间亮着灯,似乎觉得不够亮还另外开了一盏台灯。
恐龙钥匙扣中间少了个东西,他是从自己抓娃娃那一堆儿里找了个结构类似的钥匙扣,从中间卸了个环儿才给修好的。
夏天到了,小区里有野猫发情,发出的叫声像小孩儿在哭,实在算不上好听。
今天大巴返程,在车上点完名后各自在学校门口解散。
秦淮一和宋晚回家的路上正好有一段顺路,就结伴一起走了。
他们当时走到一半,路边草丛里忽然窜出一只白色的小奶猫,猫看到有人又害怕地躲了回去。
宋晚忽然想到个算不上问题的问题:“秦淮一,你在你们小区里,有见过流浪猫吗。”
他住的地方算是高档小区了,和她住的老破小不是一个概念。
她望着草丛,刚刚那只小猫再没敢露面。
秦淮一也停下脚步,望向不远处乌漆嘛黑的大片绿植:“见过,怎么了。”
宋晚没有出声,似乎在等那只小猫出来。
俩人安静了好一会儿,前面草丛里都没传来动静,猫好像是跑远了,今天不打算出现。
宋晚轻呼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悄然捏紧了裙摆:“小猫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它只知道谁靠近它,它就爱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