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下载完成,沈昭刚好放下泡面桶。
“这灯怎么不亮。”他过来接好USB接口,两个手柄灯一个亮一个不亮。
高齐问:“没插好吗,再插一遍。”
沈昭确定是插好了的:“这不亮的该不会是坏的吧?”
高齐拿在手上鼓捣了好半天,那灯终于亮了,也不枉费沈昭一晚上等这么久。
“你玩儿吗。”沈昭看了眼秦淮一。
秦淮一坐在床边,微弓着身,手上兴致缺缺翻着手机,有点心不在焉:“不玩。”
沈昭即刻放弃邀请:“高齐咱俩玩儿。”
卧室里,那一头游戏打得火热,秦淮一这边冷冷清清,他拿着手机端详了好一会儿,纠结到在天气预报里点进去又退出来,最终给宋晚发了条消息:【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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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街这一片儿的老城区最近听说要拆迁,宋萍想四处凑凑钱把这房子买下来,等拆迁了赚一笔,原屋主人在外地,拆迁的风声早就传了三五年,人人都当宝贝压在手里,没人愿意卖。
路两边的商贩支摊儿的支摊儿,吆喝的吆喝,赶上学生放学望过去乌泱泱的一片,很是热闹。
宋晚在楼下的小摊儿买了根煮好的玉米带回家,刚进楼里,就和一个男人迎面碰上。
男人一头黑色短发,面部瘦削,瘦到脸颊有些凹进去,手里提着两盒崭新的礼品。
宋晚视线无意间跟他对上,那个男人便站在原地,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宋晚觉得这人好奇怪,楼道的声控灯也一明一暗,她最近看刑侦片儿看得多,忽然有些害怕,移开视线加快速度跑上楼。
家里宋女士在厨房做饭,时不时传来冲水洗菜的声音。
这个时间,宋萍应该在上班才对。
宋晚手里的玉米还是热的,原本以为宋女士不在家才买的:“妈,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早。”
哗哗水声里,宋女士洗着菜,没回答她的问题:“刚刚上来碰见个男人没,是你爸。”
宋晚愣了愣,刚刚那个奇怪的人。
是她没见过面的爸。
“看到了。”宋晚缓缓点了点头。
“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儿的,也是有本事。”宋萍刚把那人赶出去,语气还是冷冰冰的,“你不许认他,听见没有。”
宋晚回想起那个男人的脸,低低“哦。”了一声。
她和那个男人除了有一半血缘,在生活上没半点牵连。
也没有必要相认。
宋萍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瞧见她手里拿着东西:“你买的什么?”
“玉米。”
“那你先吃吧,等饭做好了叫你。”
“……”
宋晚回房间在手机上搜了部电影,一边看一边啃玉米,进度条走了五分钟,她却一句话也没看进去。
宋萍轻飘飘的一句“那是你爸”。
在她这儿无声掀起波浪一层又一层。
“爸爸”这个词在她的脑海中很陌生,陌生到这个一直空缺的位置变得可有可无。
上幼儿园的时候宋晚见别人都有爸爸,她也问过宋萍:“我爸爸呢?”
宋萍那时候对这男人恨之入骨,直接说:“死了。”
宋晚在好长一段时间里,还真以为她的爸爸去世了。
后来上了小学,她从外婆口中偶然听到过关于“父亲”的事,也知道了他的名字。
原本县里就没多少人,出现一个声名狼藉的浪子更是人尽皆知。
她的爸爸果真和宋萍口中的一样,游手好闲,什么恶习都沾一点,还因为在金店偷东西被抓去过派出所。
就是个混混,无赖,和宋萍离婚后再没娶到过老婆。
宋晚去年回老家,在小卖铺又从别人嘴里听到她老爸曾经的种种劣迹,她当时想,这样的爸爸,没有也好。
刚刚在楼道里她和传说中的爸爸猝不及防地碰面,得知身份后,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心如止水。
有点像咬了口柠檬,酸涩,微苦,说不上来的感觉。
宋晚手里的玉米吃了一半就没再吃了,今天的玉米有点老,不好吃。
她拿起手机,把进度条拖回去,从头再看。
这电影仿佛跟人作对似的,开头第一句旁白就是“我有一个爸爸”。
宋晚忽然觉得没劲,点了退出。
她这才看见林漾漾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可能刚刚走神,没注意到。
小林制药:【看我买的夜光贴纸,三块五一包,我买了十包。】
小林制药:【我要把我的桌子装饰装饰。】
几分钟后。
小林制药:【这老板骗我,它根本不夜光。】
宋晚扣了扣屏幕:【老板不诚心,下次别买他的。】
晚安的晚:【我今天,看见我爸了。】
她这行字发出去,聊天框顶上就显示输入中。
林漾漾看见这句话,在仔细斟酌后才发问:【是亲爸还是……你妈新给你找了个爸?】
在林漾漾看来新找一个的爸的概率,比消失十多年的爸又忽然出现的可能性大很多。
晚安的晚:【亲爸。】
小林制药:【什么情况,是像那种电视剧里的,人到中年功成名就后,住在大房子里悔不当初,忽然良心发现来接你去过好日子?】
现实和电视剧里的走向,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宋晚记得那个男人身上,穿了件深棕色的皮衣,手肘那块都有点掉皮,怎么看和“富贵”两个字都不沾边。
晚安的晚:【我看不像。】
小林制药:【我真想立刻马上冲到你家楼下,感觉这个走向,有点微妙。】
晚安的晚:【现在不行,我妈又生气了,我还是夹着尾巴比较好。】
以免吵架。
小林制药:【那好吧,明天还是运动会,咱俩见面说。】
小林制药:【早上我想迟点去,反正这两天没人查。】
就算没人查,宋晚也不敢不去,默默回复:【好,明天见,万一有人点名我给你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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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这顿晚饭吃的是大气都不敢出。
宋女士吃到一半,眼泪就掉进了碗里。
宋晚大概能猜到和那个“爸爸”有关,但她不敢问,关于从前的事情,她都是这儿听一句那儿听一句拼凑出来的,宋萍主动提起的,少之又少。
她吃完晚饭,默默去厨房把碗洗净,再出来,宋萍就已经穿上衣服出门了。
宋晚回房间坐着,心情忽然有点沉重,比吃饭前那会儿还要郁闷。
宋女士冷冰冰地告诫说“不许认他”,转头眼泪又掉进了碗里。
她对那个男人,是在乎,还是不在乎。
宋晚看不懂大人们的事,只能默默轻叹口气,希望那个男人以后,别再出现了。
屋里没有开灯,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下。
一班秦淮一:【在干什么?】
宋晚有点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写了又删,最终打下一句:【我今天碰到一个奇怪的男人。】
一班秦淮一:【他怎么了。】
宋晚:【他很瘦,皮肤也黑,头发好像也不太多,左右有两个山羊角。身上穿了一件很旧的皮衣。】
宋晚发完这段话,才后知后觉,在楼道里对视的那几秒,她看得这么清楚。
一班秦淮一:【谁啊,干什么的。】
宋晚是不想让秦淮一知道她家里这些事的,但眼下又特别想找个人倾诉:【我妈说,那个人是我爸爸。】
她的爸爸,是个奇怪的人。
不到半分钟,屏幕一跳,秦淮一的电话打了过来。
家里没人,宋晚摁下接听。
她不知道秦淮一要说什么,没多想的,就接了。
秦淮一从房间出去,顺手带上门站在外面:“宋晚,你不知道和谁说的话,可以对我说。”
“我有点不开心,秦淮一。”宋晚顿了顿,又说,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开心,明明我一直没有爸爸,我也一点都不在乎的。”
宋晚以为像这样的话在她这儿很难说出口,但这天晚上,她好像着魔了,秦淮一一开口,她就像倒豆子似的,什么都想说给他听。
“我觉得,他这些年应该过得不好,我没有希望他过得好,也没有希望他过得不好,但他忽然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我心里有点闷闷的。”
宋晚自顾自地说,半天没听到回应,让她有点没底: “秦淮一,你在听吗?”
他沉默的久了,一开口沉懒的调子染上轻微的哑意:“嗯,我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