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地狱来 第5章 你可终于来了

承载着季雪的公交车好不容易在众多车缝里见缝插针，换了车道，终于来到事故现场斜后方，排着队，再有五辆车，等绿灯一亮，它就能离开这里了。

“车怎么开的啊！不会开别开行吗！”

前排的车主打开右侧车窗叫骂着，面对越来越拥堵的路面瞬间火冒三丈，就差直接下车对面骂了。

本就是早高峰前期，眼看着就能赶紧从跨河大桥上加速通过，紧接着上快速路，谁能想到，这条本来因为时间没到，所以车流量还不多的桥下路口，竟然拥堵了起来。

等到叫骂的车主硬生生挤到公交车前面，成为第六辆左侧等红灯的车时，才看到那被撞的现场。

“爸爸，他怎么被撞了啊？”车内坐在副驾驶上的七岁小孩抛头向外看，奶音疑惑地问。

男子一把把孩子揪了回来，不耐烦道:“切……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外卖又快到时间了，怕被投诉，所以骑得快，加上不戴头盔，又来不及看路，所以被撞了呗，这车主可倒霉了啊。”

“为什么呀？倒霉的不应该是那个被撞的叔叔吗？”小孩将水灵灵的眼睛投向他。

“不对，应该是两个人都倒霉，爸爸说错了。”男子顿了顿，“谁碰上这种事，都倒霉。”

“是因为那个叔叔着急送外卖，而那个司机叔叔着急上班，所以才撞了吗？可跨河大桥在咱们这个方向来看，那个外卖员叔叔好像是逆行……”

一语点破，男子摸了摸孩子的头，赞同他的说法，道: “没错，可爸爸猜他要去的地方就在咱们这边，而且或许时间上不允许他掉头。刚才你没看到吗？那个桥边全是外卖袋，一看就是哪个热心网友又给前天跳河的人做慈善呢，点了外卖来悼念死者。”

“这里死了人？”孩子一脸震惊，“人死了，是不是就是书里说的，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是啊，谁的命不是命？悼念一个人本来是好事，可我总觉得，有人在凑热闹，蹭热度。”男子撇了撇嘴，最后看了一眼已经驶离二十米之远的事故现场，踩了油门，驶上快速路。

最后嘱咐了孩子一句:千万不要瞎凑热闹。

公交车也随之前进，这次的绿灯时间格外长，季雪从车窗里匆忙地看到，被撞的是名外卖员，他车后面的饭箱能证明，肇事车辆则是一个白色五菱，它的保险盖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凹陷。

外卖员倒地不起，电动车也有零件破损，他头上可见鲜红血液，饭箱里的东西撒了出来，流了一地，车主拨打着电话，将车斜停在路中心，所以才导致后面车拥堵。

＊

W市附属医院，抢救室的灯灭了，从里面推出来一个盖着白布的人。

“联系到家属了吗？”

“还没有！”

“他是从车祸现场被急救车运来的，车主打了保险电话，没跟过来，家属我们也还没联系上。”

“那抓紧联系，把遗体送入太平间。”

“……”

太平间门口。

灭亡后背靠着墙壁，等着里面的鬼魂走出来，截止到下午六点半，从太平间出来的鬼魂已经超过十个了，每一个出来的鬼，第一句话必问“我死了吗”或者“我会去哪儿”。

他会冷漠地重复同一个回答——死了，去地府。然后继续干站着，无聊搓手。

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在死后几个小时内离体，有时间长的，但也不超过二十四小时，有时间短的，但也短不过三小时。

不过收取他们的记忆还是很轻松的，大部分选择回家再最后看一眼，他们也都是认路的，所以灭亡不必亲自送过去，如果他们不回来的话，结果无疑是被查人数的阴差查到，再给狼狈地抓回来。

那场面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

灭亡站在这里等着，只要过了晚上十二点，这里的鬼魂就不归他管了，因为地府做了一个值班表，贴心的为他规划了什么时候来哪里去收谁。

如果让他区别的话，跨河大桥北面是季雪上班的地方，南面是王鹏的家，东面是附属医院，西面则是季雪的住所御花园小区。

东和北构成金华区，西和南构成宝安区，主要街道则是宁安大街，北和西构成阳新区，东和南构成繁华区。

六点半之后，他就要去金华区白枫小区了，在十二点之前他负责这里，不过去哪里对于他来说都一样，反正也是见一些失魂落魄的鬼魂。

比如眼前这位名叫黄开的男子，他从太平间慢慢走出来，年纪不大，二十几岁的样子，驻足在灭亡面前，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的外卖最后送到了吗？”

有四分之一的鬼记不清死前一个小时至三个小时发生的事，这无法避免。

灭亡摇头:“没有，并且在两小时前，你获得了一个差评，还光荣被举报了。”

黄开一怔，原来他铆足劲扭动把手，还是没能准时到达，他早说应该从另一条路走的，这样就不用多等一个红灯，到奶茶店的时间也会早点。

“那……事故现场怎么处理的？”黄开再问，他不想因为他的行驶给其他人造成不便，但其实是他比较关心他的电动车，这可是他斥巨资买的。

灭亡揉搓着袖口:“还能怎么处理？你被急救车拉走后，电动车被交警拖走，撒满奶茶的饭箱也被一起带走了，后续可能会被交还给你的家人吧。”

黄开皱眉:“保险会陪多少？那个撞我的司机，他会坐牢吗？”

“陪多少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保险公司的人，他会不会坐牢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不是法官。”

灭亡眼神一黯地看着他，“但我知道的是，你是横穿马路，且闯红灯，外加没戴头盔，所以被撞飞导致脑出血，又因为堵车，急救车来的时候你已经休克了，如果定性的话，司机顶多是超速行驶，你承担更大的。”

“大概是这样，毕竟我也不懂法律，但反正你人是死了，司机应该负刑事责任？我猜的，不然你回去看看，一切不都知道了。”

灭亡说着打了响指，于黄开左侧出现了一扇门，门中雾蒙蒙的，还闪着微微光亮。

“把你的记忆交给我，你就能回去看了。”

黄开看着那扇门有些犹豫，但没让空气彻底安静下来，他道:“我不打算回去，也不想看，记忆你现在就拿走吧，留着让我觉得很可笑。”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灭亡有些无奈，不知好歹的鬼魂他不是没见过，只是像这人这么决绝的，倒是少有。

“那你如果还有别的想法，也可以通过这扇门去做，我不能白拿你的记忆。”

“你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你能帮我找到投诉我的人吗？我要报复他。”黄开一点也不隐瞒内心的想法。

“你说什么？报复？你只想报复他？”灭亡不解且震惊，他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

这人竟然一点也不考虑他的家人吗？就连撞死他的人也不埋怨，而是想报复投诉他的人？

“是啊，本来一天天上这个破班我就心烦，又不是没给他送，红灯我也闯了，人我也挂了，他还举报我，士可杀不可辱，我报复定了，反正……反正你要是不让，那我穷尽鬼生也要完成这件事。”黄开表情无比坚韧，不可动摇。

“即使会被阴差发现，对你以后不利，你还要这么做？”灭亡好心提醒。

黄开满脸愤怒，再道:“是，我就是想为自己出一口恶气，从昨天凌晨开始，我接的外卖都是往同一个地方送奶茶，当时我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是工作，能挣钱就行。”

“可现在我觉得恶心，他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投诉我的那个人或许不知道我已经死了，但他能为一个死人去破费四十多块钱买两杯霸王茶姬，却不愿意让我挣那点破钱，还倒扣我不少，光是说出来我都倍感恶心。”

不得不说此人声情并茂，让灭亡产生了帮他的心思，因为执念越深的鬼魂的记忆对他越有帮助，他没理由拒绝。

还是年轻好啊，有干劲儿，做鬼了也不让别人安生。

“我能帮你，不过你得把这个拿上。”说着，灭亡原本空空的手心变换出一个暖色系的灯芯，递到他面前。

待黄开把它接过来，没等问为什么，这灯芯就在他手里闪着金光，倏地变成了手镯，紧紧地与他的右手手腕贴在一起，勒紧的感觉十分不好受。

黄开皱眉:“这是什么？它好勒……”

“防止你因情绪激动或执念太深变成厉鬼的东西，没具体名字，勒是因为它对所有鬼魂都有作用，这属于禁锢。”灭亡诚恳回答。

“那我们现在就走……”

“等等，等等我！”季雪捂着肚子从前方跑过来，累得实在挺不起腰来，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到灭亡身边。

“你可终于来了。”灭亡把他扶起来，“顺顺气，我们准备走了。”

＊

繁华区恒盛居民楼五层，门铃被按响，摄像头里露出外卖员的半个脸，“叮”的一声门被打开，外卖员从楼道进入。

五号楼三零一的住户将门开了一个缝隙，外卖员站在门外，敲了几下门，“您的外卖到了。”

“知道了！你放门口吧！”

里面的声音传出后，外卖员将东西放在了门口，就此离开。

良久，从屋里出来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将外卖袋子提了回去，猛地关住了门。

“我说，你怎么又点外面啊？自己不会做饭啊？”

在客厅沙发悠闲躺着的男子斜眼看她，把遥控器扔到一边，骂道:“咱家是很有钱吗？你以为住在繁华区就是富人了？咱们家每次付多少房贷你不清楚啊！这外卖多贵，有那钱你自己做饭不行吗？”

女人也不给他好脸色，将外卖摔到桌上，“你爱吃不吃！”说完自己坐下打开包装就要吃。

“我跟你真是没话说，把手机拿来。”男子冲她伸手。

“干什么？”女人不耐烦，手里的手机拿得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