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沅本以为梧栖在见过裴匀后,会叫她再进宫见一面再作定夺,没想到她并未再进宫就接到进宫的圣旨。
既然想进宫得到皇上的青睐,就得多与皇上见面,次数越多,胜算越大。
看来梧栖就没想多见她一面。
圣旨上说,她将住进崔婕妤的兰心阁,每日扮成小太监进紫宁殿泡温泉再取血,取完血后再回兰心阁。
黎沅的目光定在圣旨上,她微微仲怔,拿着圣旨走向赵安的房间。
房内弥漫着一股药味,赵安躺在床上,面容祥和,她突然想起了上一世的往事。
上一世,她被先皇后杨若晚活活烧死,她永远也无法忘记她死的时候那是个彻骨寒冬,她被困在那如冷宫般死寂的宫殿,火苗疯狂地舔舐着她的身躯,每一寸肌肤都似被钢针猛刺,痛意深入骨髓,仿佛置身无间炼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重生后好长一段时间,她看到火都觉得害怕,仿佛身上的每一个骨节都在疼痛。
她和赵安的夫妻情缘从她被烧死的那一刻也跟着烧成了灰烬,黎沅要离开赵安,她一点都不愧疚,赵安给了她几年的荣华富贵,这几年,她也给了赵安一个理想中的皇后。
“赵安,我不欠你什么,你也不欠我什么,下一世,我们不要再遇见了。”黎沅在心里默默说到。
黎沅随即抬眼,一眼看到站在赵安床前低眉顺眼的丫鬟。
这丫鬟名叫阿夏,府里总共只有十几个丫鬟,除了她的贴身侍女岁欢,都是以往在紫宁殿服侍的宫人,阿夏是在其中服侍时间最长的宫人之一。
“侯爷的药今日可喝下了?”
“回夫人,已经给侯爷喂了。”
“阿夏,岁欢,明日你们两人跟着我进宫。”
阿夏猛然抬起头,“夫人,为何……要进宫?”
戏演得不错。
要不是黎沅提前活了一世,她还真发现不了,这个阿夏,居然被人收买了。
上一世,先皇后杨若晚身边有一个叫向明的太监,此人心狠手辣又有手段,是杨若晚的心腹,她上一世能栽在杨若晚手里,离不开此人出谋划策。
重生后,她便一直留意着这人,能拉拢就拉拢,拉拢不了就杀了,但是很奇怪,向明这个人像人间消失了一样,直到她进宫,也没有出现在杨若晚身边。
她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她渐渐有了答案。
第一世,她与裴匀素不相识,裴匀的娘亲被人害死,第二世,她利用前世记忆救下裴匀的娘亲,这也导致裴匀家的一个仆人死了。
她才明白原来重生也并不是能凭着前世记忆大杀四方,一件事的改变就必然引起另一个结果,定是哪一件事情改变了,导致向明这人直接在杨若晚身边消失。
再听到向明这个名字是在搬进永宁侯府后,大燕亡国后她在京城还有以往安插的探子,那些探子大多都各奔东西了,国都要亡了,谁还认旧主?岂料五个月前她突然收到了一封密信,那封密信里说发现了在花容楼发现了向明的踪迹。
那人还临摹了向明的书信寄给她,里面都是一些诗词,想来是暗语,除了特定的人都看不懂,但是她在其中一张纸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字迹,是府里阿夏的字迹。
当年她还是皇后时,赵安让她在紫宁殿内陪着他批折子,她闲来无事,便时常让殿里的宫女太监们一起写字,看谁写得最好。
看多了她便识得那些宫女太监的字迹。
阿夏如此,府里的其他人呢?好在黎沅身边还有一个可用之人,岁欢,是跟着她从府邸一直到皇宫再到永宁府的心腹丫鬟,她让岁欢盯着阿夏,阿夏一直没有动作,直到半个月前,阿夏往赵安的荷花酥里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
她不动声色让岁欢调换了另外一盘荷花酥,那一盘荷花酥换成裴匀给她的毒药,她让岁欢将那盘荷花酥包好,想拿给裴匀看看,看到底下了何毒,岁欢弄了一小块将它包好,藏在墙隙,结果被府里的野猫偷吃了。
“前日裴太医来看过,说侯爷他是中了……毒,要想解毒,必须得要以我的血为引,我进宫也是为了替侯爷解毒。”
阿夏的神色微变,见岁欢应下后也连忙应下。
之所以带阿夏进宫,一来是因为她已经让探子去查阿夏的底细,她怕她走后,阿夏再对赵安动手;二来她也想知道,阿夏背后之人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
次日,天还未亮,接黎沅进宫的马车已到侯府门口,岁欢阿夏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将行李提上马车。
黎沅认出站在马车前的是那日所见到的良辰公公,她笑着迎上去,使了一个眼神,一旁的岁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大银锭。
“公公辛苦了!”
良辰瞥了一眼那银子,没有接。
“夫人还是收回去吧,奴才不收这个钱。”
这种推脱的把戏黎沅看多了,她以前给那些太监宫女赏银时他们也有这样说的,最后吧,都收了。
“还请良辰公公收下吧,我要在宫里住上好一段日子,后面还有诸多事宜可能需要麻烦公公。”
岁欢识趣地将银子往良辰手里递了递。
良辰往后退了半步,木绷着一张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夫人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是真不能收,还请夫人不要给了。”
黎沅愣住了,良辰的神色不似作假,他是真不要这银子,黎沅这才第一次仔细看这位公公,他个子不高,长着一张讨喜的圆脸,看着不过十五六岁。
她突然想起以前听说梧栖手下的飞龙军军纪严明,连身边的太监都这般清高吗?
新帝梧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让岁欢拿回银子,三人上了马车,良辰则坐在车头。
马车一直行到宫门口才停下,良辰给守门的侍卫递了腰牌,守门的侍卫放行,良辰正欲让车夫前行,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唤自己。
“良辰!”
良辰身子一颤,他最怕遇到两个女人,一个是张皇后,她每次见面都会让他去游说皇上去景宁殿歇息,那根本就是强太监所难,还有一人便是南华郡主陆画意。
这陆画意是昭武侯陆铭的亲妹妹,昭武侯陆铭不是旁人,跟皇上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跟着皇上一起打天下,可谓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他的亲妹妹让良辰用四个字形容,那便是——得罪不起。
俗话说这好男万女求,这陆画意也看上了皇上,没事总想进宫见皇上。
本来按照她哥哥这关系,再加上她的郡主身份,她想进宫那不就跟去自家府邸串门那般简单,偏偏昭武侯又不想妹子进宫,没收了她进宫的腰牌,这郡主又不死心,不敢找她哥哥发火,就经常在宫门口胡搅蛮缠,门口的侍卫们那是不堪其扰,又不敢对她做什么,只得让她在宫门口待着,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
这陆画意逮着出宫办事的他好几次,刚开始他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光将陆画意带进宫,还特地带到紫宁殿皇上面前,皇上那日的脸色简直比木炭还黑,明里暗里挑他毛病,他也不是傻子,很快便想明白了。
后来他但凡出宫就防着陆画意,所幸这位祖宗最近都消停了,没有再出现在宫门口,听说昭武侯在给她相看亲事,今日来接永宁侯夫人他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防着遇上这祖宗,偏偏就这么倒霉!撞上了!
那永安侯夫人长了天仙一般的容貌,要是被这位活祖宗看到那还得了,闹起来怕是第二日整个皇宫都要知道,皇上特地吩咐了此事一定要保密,想到这里,良辰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
“良辰,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出宫了?是去干什么呀?”
陆画意被关在家里很多天,好不容易趁着府里守卫懈怠逮到一个机会跑出来,直奔她的老本营——宫门,没想到居然这么幸运碰到了良辰,她心情大好,朝着良辰走过去。
良辰掀开帘子,压低了声音道:“黎夫人一定要藏好了,可千万不能让南华郡主看到你。”说完将帘子捂紧,护在身后,从车里看出去,大有帘在人在,帘亡人亡的英勇就义感。
黎沅在后宫这么多年,不是傻子,秒懂了现在的形势。
南华郡主陆画意?难道喜欢梧栖?
她冲着岁欢道:“快把装着首饰粉盒的包裹给我。”
良辰行了一个礼,竭力扯动嘴角,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微微发颤:“奴才参见郡主,许久没见到郡主了,郡主今日怎这般早?”
“别提了,我哥不让我出门,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南华郡主越走越近,走到了马车前,向车帘里探了探。
“这马车里是何人?”
良辰满心焦急,用身子挡住车帘,胡诌道:“都是些低贱的宫女,跟着奴才出宫办事的,郡主,奴才这会儿实在急着进宫,耽搁不得,先行一步了!”
“慢着,”陆画意拦住车头,“俗话说遇上了就是缘分,良辰,这马车这么大,把我也捎上呗。”
“郡主,不是奴才拦着您,实在是奴才不敢得罪昭武侯,您大人有大量,行行好,饶了小的吧。”
“那你就敢得罪我了?”陆画意沉下脸,“今日你不带我进宫,那你也别想进去。”
良辰的汗湿了后背,正僵持着,突然车里传出一个柔柔娇娇的声音。
“相公,要是郡主不嫌弃奴家,你就让郡主进来吧。”
此话一出,良辰和陆画意都像被一道雷劈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