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川前辈!”
刚适应眼前的景象,欧阳璟便听见一道清如花露的女声。
欧阳璟一看那身着粉白衣裙,扎双螺髻,戴着荷花小苞样式发饰的少女,便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芙季。”许川朝那少女打招呼,把二人介绍给她。
“二位小友初次见面,”芙季笑颜如花,给这寒景未褪的庭院添上了含苞的春色,“我是芙季。是这向水府渡察司的坐镇药修。”
“这位便是许想小友吧?”芙季和许想打招呼,“果然是许川前辈和巧阳长公主之后,真是仪表堂堂。”
“见过芙季前辈。”许想向芙季回礼。
“那么这位定是欧阳璟小友啦。”芙季看向欧阳璟,“早就听说你向水小活典的称号,今日一见果然是伶俐可爱呢!”
“芙季前辈,请教您的名字,”欧阳璟看着眼前似乎十来岁的少女模样的修士,心里的猜想有了些着落,“是否是水芙蓉的芙字?”
“没错,水芙蓉的芙,季节的季。”芙季下意识的摸了摸发上的花饰。
“恕阿璟冒昧,”欧阳璟歪了头,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芙季前辈难不成不是人族修士?”
芙季一听,两眼闪闪发光地抱住了欧阳璟:“没错没错!不愧是难得一见的天阶灵根修士,对灵气的敏感程度果然不同常人!”
许川卸下了绑在身上各处的包袱:“芙季小友的本体是一株荷花。因为是水属妖族,和阿璟的水属灵根相同,所以阿璟才会对芙季的灵气如此敏感。”
许想看着正被芙季抱在怀里转圈圈的欧阳璟,问父亲:“妖族修士和我们一样,也拥有灵根吗?”
“不,灵根是人族修士特有。”许川说到,“妖族修士的灵气属性大多由本体决定,虽然不似人族,不可修炼与本体属性相克的术法,但妖族修士对灵气的感应比人族修士要强上许多。”
“芙季小友是水属妖族,比水灵根的人族修士进阶更快,对术法的领悟也更深。此渡察司缺她不可。”许川也摸了摸欧阳璟的头:“阿璟也是水灵根修士,要多向芙季前辈请教。”
许川不说,欧阳璟也不会放过与芙季交好的机会。她八百年的十次轮回生性各有不同,但有几点是不会改变的——喜爱美女便是其中之一。
谁又会不喜欢美女呢!
欧阳璟一边正大光明地感受芙季柔软的怀抱,一边乖乖点头:“是。”
欧阳璟话音刚落,便被门房后两个悉悉索索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唉呀,我还说你们怎么没跟上呢。”芙季也看到了那两个身影,过去一手一个把两人牵了出来,“来和学友们打招呼嘛。”
被芙季带出来的是年龄相近的两个男孩。
一个较瘦的男孩头扎冲天小辫,身穿灰色布衣,肤色黄黑,眼神如同风吹细草般躲闪不停;而另一个较高的男孩左耳侧用环饰玉坠束着小缕发,身穿黑色劲装,还挂着一把短剑。与冲天辫男孩不同,他只瞥了欧阳璟和许想一眼,便侧头不再看向二人。
“这两位就是芙季小友接来的学子吧。我是向水府的剑修,名为许川。”许川向两名男孩自我介绍。
“见、见过仙长!”冲天辫男孩向许川行着不熟悉的礼,“在,不,我叫陈小满,是向水府人!火属灵根!”
佩剑男孩抱拳:“蓝英,金火灵根。同为向水府人。见过许川仙长。”
“欢迎小满小友,蓝英小友。”许川把欧阳璟推到两位面前,“这两人便是你们的同学。”
许想率先行礼:“见过小满学友,蓝英学友。我叫许想,木风灵根,与二位一样是向水府人。”
欧阳璟也跟着许想:“欧阳璟,水属灵根。也是向水府人。”
“你,你们好!”陈小满挠挠头,似乎有些不适应。而一旁的蓝英并没有说话,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
“既然都见过了,现在就修学开始第一课。”许川说着,便牵起了陈小满和蓝英的手。而芙季则牵起了欧阳璟和许想的手。
一阵微风不知从何处起来,包裹住了两大四小六个人。许川和芙季衣袂纷飞,各自牵着两个小孩,飞上了半空之中。
“哇!飞、飞了!”
陈小满只感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托举着自己,本能感觉似乎不牵着许川,自己就会失去托举掉下去。陈小满只能紧紧地回牵住许川。另一边的蓝英虽然没有叫出声来,但遮不住面上的兴奋,四处打量着半空的景色。
相较二人,被芙季牵住的欧阳璟和许想就淡定许多。许想从小就被许川带着飞过不知几次,早就适应了。而欧阳璟不久前才被平陵抱着在海风呼啸的南通海上遭过罪,这种不会被风吹烂脸肉的飞行体验,自然不在话下。
但这半空的景色却很是奇怪,能见到的只有渡察司一处宅院。渡察司墙外的景色便只有不分上下的一片白茫。蓝天,太阳等物虽然在上方,但却生出一种不实之感。
“这里是由法阵开辟的另一个空间,与外头刘奉监坐镇的凡人渡察司不同,这里只有获得准许的修道人士才能进入的。同时也是你们修学的地方。”许川说,“方才发给你们的学子名牌,便是你们进出这里的钥匙。”
“万不可把玉牌离身。”芙季说,“不能进出渡察司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这学子玉牌还有联络我们,和消隐气息的功能。”
“消隐气息?”许想问。
许川点头:“未入道却觉醒灵根的人族修士是很多邪修的目标。这些邪修多善夺取他人灵根灵气进行修炼。”
“学子玉牌里面加有消隐气息的术法,除非大声喊叫之类激烈动作,你们的身影极难被邪修发现。”许川解释,“在你们没有进阶,学习自保术法之前,一定不能卸下学子玉牌。”
“请教仙长,”蓝英发了话,“听闻历届的修道学子的身份都是秘而不宣,是否也与邪修有关?”
“不错。不过秘而不宣也只是在你们结业之前。如果你们能通过结业测验,便会为你们举行盛大的典礼。届时,你们的身份便不再是秘密。”许川笑着回答。
芙季显得很兴奋:“你们四个一定能通过结业测验。年龄不大就觉醒了灵根,修炼起来一定很快!”
“那是大堂,那是侧堂,那是前室,那个小院的四间房便是你们的住所……”许川一一给他们介绍渡察司,“虽然这渡察司没有做凡人餐食的膳房,但外头的渡察司每日会送来吃食。在你们能够辟谷之前,有想吃的开口便是。”
“修学期间,每月底能回家三天。”芙季补充到,“每日早晨讲课,下午自修。在你们没有选择修炼方向之前,许川前辈和我便是你们的讲师。”
说完,芙季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牵着欧阳璟和许想转起了圈圈:“嘿嘿,我还是第一次讲课呢。我们一齐努力!”
“仙、仙长!”陈小满的声音颤颤巍巍,“如果努力修学,是否真能和话本里说的,能够神力通天,遮云蔽日吗?”
许川笑了两声,眉间尽是豪气:“这是自然。只要能寻到自己的道,就算是通天,也并非没有可能!”
“前路艰险,小友们可做好了准备?”
“是!”许想,蓝英,陈小满,这三个刚刚见面的男孩,毫无商量的齐声回答。
欧阳璟只是闭了闭眼,并不做声。
通天。
真是不输天地之傲气的二字。
也不知道他们真的通天了,知晓管理世间灵魂的是一棵边抠脚边吃饭的树,会作何感想。
欧阳璟悄悄地叹气。
许川在和四个小孩交待完基本事项后,便让他们各自回房整理内务。
小院内四间房,四个小孩一人一间。被放下的蓝英只是瞥了许想和欧阳璟一眼,一言不发的向自己房间走去。许想和欧阳璟对视一眼,与陈小满点点头,也转走向身向自己的房间。
陈小满左看右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踌躇了一会儿,只能跟着蓝英进了房间。
“我帮你。”陈小满与蓝英同被芙季接来渡察司,早就聊地熟络,拿起抹布便帮蓝英打扫房间。
“你的房间呢?”对待陈小满,蓝英的态度比对待欧阳璟和许想亲切些许。
“我没什么行李,早就整理好了。”陈小满笑着,手上的动作十分熟练,“另外两位,呃,学友看上去人还不错。”
“哼。”蓝英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怎么可能会撑得住修炼的苦?”
“是吗?”陈小满悄悄透过窗户,瞄了一眼在对面房间的许想和欧阳璟,“可是两人看起来都很聪明…”
“别对那些王公贵族抱有期待,”蓝英把被褥掷在床上,“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陈小满一愣。蓝英的厌恶之意不需要仔细揣摩,轻易便能识出。
蓝英告诉过他,他是戈岳镖局首座的侄子,在行侠仗义的镖师堆里长大。虽不清楚蓝英与第一次见面的两位身份特殊的学友之间到底有怎样的过节,但江湖人士与富贵王权之间的摩擦,恐怕比街边艺人唱的话本子故事还多。
陈小满也不再提,只是手脚敏捷地帮蓝英打扫他的屋子。
而对面的欧阳璟并没有在意蓝英的敌意,于她而言,现在最头疼的是杨画给她准备的行李。
虽说早就告知了每月底能回家三天,且修学地离欧阳宅不远,并不需要带过多东西。但杨画从来没有经历过孙女一个月不归家的情况,急得在宅子里转来转去,总觉得这个和那个都有用处,连膳房里的盐罐都用得上。
若不是欧阳滔和欧阳璟拦着杨画,她能把欧阳宅里的仕仆分一半跟着欧阳璟去上学。
欧阳璟在杨画身边待着时,听话地学礼仪伏规矩,是为了不让杨画和欧阳滔落下口舌。离开了欧阳宅,没了时刻跟在身后地女侍,欧阳璟自然就不在乎这些规矩礼仪。她把所有东西,裹布也不拆地一股脑塞进房内的大木柜中,只把带来的笔墨纸砚整齐地摆在了桌案上。
“阿璟。”传来了叩门声,许想站在门口望着整理笔架的欧阳璟,说,“需要帮忙吗?”
“没事,都收拾完了。”欧阳璟让许想坐在桌案边,“你的行李不多吗?怎么这么快?”
“父亲昨天帮我把行李整理好了,”许想说,“母亲准备了三箱行李……父亲拦不住母亲的。”
不想也明白,巧阳长公主就许想一个儿子,虽说修学监督人许川就是许想的父亲,可一个月不待在自己身边,自然是会担心。
再说,许想和长公主一样厌恶不洁。
欧阳璟看着拿手帕擦了擦桌案、瞅了一眼,然后挪了位置、与桌案拉开距离的许想,有些怀疑这个锦衣玉食的小小世子爷能不能适应没有侍从的日子。
“昨晚袁黎送了信过来,说靖南国送来了一批新的走燕茶,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拿。”许想拿着手帕用力擦拭着椅子,小世子从来没做过粗活,动作非常生涩。等两张凳子被咯咯噔噔地擦亮了,许想又不知道该把蹭脏了的手帕往哪放,“父亲说,我们每月底有三天休假。我想着,就聚在第二天,还是在老地方,如何?”
欧阳璟接过那张脏手帕,随手往角落一放便坐在了一张被擦干净的椅子上:“行啊,他还欠我两包烧麻肉饼没还呢。”
许想笑了笑,袁黎和欧阳璟喜欢合计对付讨厌的人,也时常为这些事情打赌,赌注总是袁黎不常吃的到的宫外的东西,袁黎要是赢了,欧阳璟便会替袁黎跑腿,把东西带给他。若是袁黎输了,欧阳璟便会讨要东西,让袁黎掏钱。
许想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阿璟,我们还要继续瞒着袁黎吗?”
二人拥有灵根的事情,并未对袁黎说明。在袁黎与其他学宫学子那儿,二人是跑去向水府北边的扶阳府修学去了。
欧阳璟想了想,摇头:“不,这月末见面,把这件事告诉他吧。若我们真的成了修士,袁黎是皇子,迟早会知道。若成不了修士,告诉他也无妨。”
“是啊,”许想点点头,“只是没想到,早已习惯同上课,同下学,会结束得这么突然。”
“许川仙长没有告知过你,你有灵根这件事吗?”欧阳璟问。
许想摇了摇头:“我曾问过父亲,为何不早点为我验灵根。父亲只是摇头,什么也没说。若我早知自己有灵根,怎么会不和你说?”
顿了顿,埋怨欧阳璟对自己有所保留的许想皱了皱鼻子:“阿璟,你需要帮忙,也全都可以和我说。”
“什么?”欧阳璟愣了一下。
“你想替欧阳大学士完成《法理通传》,从来都没有和我,和袁黎提起过。”许想说着,面上显出愧疚来,“若我早知道,就让父亲帮你瞒下来,不去见平陵前辈了。”
欧阳璟摇摇头:“事情发生地太突然,若不是情况特殊,我才不愿意把这件事说出来。”
“那你又为什么同意修行,来渡察司修学?”许想担忧地说,“难不成,平陵前辈真的威胁你了?”
威胁?
平陵那白毛拖人下水的招数比威胁有用得多。
当然,欧阳璟不能告诉许想。
“是爷爷奶奶。”欧阳璟避开了与平陵的交易,解释到,“爷爷不愿意束缚我,说《法理通传》是凡人也能做的事,但长生久视之术,却不是凡人能做的。”
“欧阳大学士可不是凡人。”许想说。
“我没有放弃帮爷爷完成《法理通传》,”欧阳璟敲了敲桌面,“修士的力量会让我看到更广阔的天下,这一点同样可以帮上爷爷。”
许想点了点头,看见了对面房间内活动的陈小满和蓝英,他又歪了歪头,示意欧阳璟看向那边。
欧阳璟看过去,收回了视线。在许想询问的眼神下撑住了下巴:“我们也没惹人,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许想抱着手,叹了口气:“低头不见抬头见,记得柔和点。”
欧阳璟更本不会把蓝英稚嫩的敌意当回事。像这样别扭的小孩,有些什么契机就很容易卸下防备,只要不产生太多摩擦,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可是,事情的进展总是不会太过顺利。在人意想不到的时间,说不好是契机还是摩擦的情况便会拦在人的面前。
正如现在,欧阳璟正在与眼里充满戒备的蓝英对视,一旁是充满不安的陈小满和眼神担忧的许想。
欧阳璟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