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成为神明 第5章 神隙谷与命数

“璟娃娃，你可愿意与贫道做一场交易？”

欧阳璟听后，对平陵的不信更深了一成。

她想不出来自己有何地方值得这位修道大能做交易。在这个世界，平陵才是无所不能的那个，而她只是一个除了记忆力超群之外，毫无用处的小孩罢了。

如果平陵真的需要帮手，也应该是其他修道者，或者是更有权力的凡人才对。到底怎样的理由才会找她做交易？

难不成他能够看出自己的灵魂不属于这里？

“要与仙长做交易，恐怕六岁的小孩是不够格吧？”欧阳璟说，“仙长还是别耍弄阿璟了，阿璟还要回去帮祖父洗笔呢。”

平陵挑挑眉头。

这娃娃还真不简单。

“许川小友告诉我，你博览群书，过目不忘。”平陵问欧阳璟，“你可知道冷雷是何物？”

欧阳璟转了转眼珠：“是那道在一万年前，从天而降，把中陆大地劈出一条深不见底的裂谷的冷雷吗？”

“不错。”平陵点头，“那道雷之所以称作冷雷，是因为万年前雷光降世后，所落之地方圆百里都结上了一层的冰壳。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使那冰壳碎裂。”

“百日之后，冰壳自行消融。而冰壳消失之后，从那道深不见底的裂谷之中，喷涌出了大量的灵气。无论是修道者还是凡界，皆受到了那丰富灵气的恩惠。那裂谷被视为神的证明，便称为神隙谷。”

欧阳璟自然知道这些东西。不说她，就连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户，也都知道神隙谷的来历。

据史记载，神隙谷是中陆大地第一次出现不输修道圣地的灵脉。如果神隙谷不是出现在凡界中陆，而是出现在凡人去不了的地方，修道界与凡界的关系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变得如此紧密。

可是这和平陵有关系吗？平陵还不到三百岁，神隙谷出现的时候他爸妈都还不知道在哪。

“可冷雷带来的不仅仅只有神隙谷和恩惠，”平陵继续说，“还有不知出处的灾难。”

欧阳璟一愣。

“灵力充沛，修炼速度加快，看上去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平陵的面色有些严肃，“可自从冷雷之后，修道者的寿命便无缘无故被消减了。”

“超越六百年岁的修道者，皆毫无预兆的陨落，无一例外。”

“即使是最高境界的修士，离羽化登仙只有一步之遥的化神期大能，也未能幸免。”

欧阳璟心底震惊，但还是维持住了孩童好奇的模样，听平陵诉说这个灾难。

“修道界齐心搜寻原因，试图摆脱灾厄。但也只是探出了新的规律而已，其他的，无可奈何。”

欧阳璟在心底骂了那些胡作非为的老东西一百遍。

ーー除了那群游手好闲的家伙，还会有谁能做得出半路上修改世界规则的事？

她虽然只是半神，还在修炼轮回，并未参与正神事情。但几次和苓绿与其他老东西交流，多少掌握着一些情报。

在之前几次轮回，那群老东西就没少给自己下绊子。这次绕这么大一圈，还不惜修改这个世界的法则来搞自己。

下次绝对要把那群老登的底裤全部烧掉！

欧阳璟努力平静内心，问平陵：“仙长莫非是要我去找到破解灾难的答案？我一个凡人小孩，自然是比不上修道界各位仙长神通广大……”

平陵笑了笑，显出一副心中明了的模样：“的确，你现在连飞行术都不会，自然帮不了贫道。”

“璟娃娃，你刚才在长公主府时说，不愿负祖父母养育相教万钧之恩，贫道深有体会。”

平陵看着欧阳璟的眼睛，表情似是在回忆，看上去比在公主府时更像一位的神仙。

“贫道的师尊已过500年岁，化神中期，仗剑天涯，无所不能。师尊收下贫道为徒，二百余年以来的淳淳教诲，无微不至……贫道亦感师恩重如山。”

“师尊亦教我听天命，教我顺势而行。可看着恩师就此陨落，坐视不管，就算这一线生机千万年来都不曾出现，连搏都不去搏……贫道实在做不到。”

浅棕的瞳仁倒映着欧阳璟的模样。欧阳璟知道，平陵真心实意，他的确把自己当成了平等的交易对象。

平陵继续说着：“这数十年，贫道游历四海，不愿放弃任何希望。可惜多数道友都已接受了这被无缘无故篡改的命数，袖手旁观，束手待毙。再加上贫道自身树敌众多，进展实在不多。”

“璟娃娃，贫道需要帮手，帮贫道去挣一个能翻天覆地的结果。”平陵神色坚定，“这交易，你可愿意？”

欧阳璟从平陵锐利的眼神中挣脱出来，偏头看了看下方郁郁葱葱的元桃树，心里飞快的计算着。

“仙长的条件和给我的好处是什么？”欧阳璟开口。

平陵伸出了一个指头：“只有一个条件，在贫道的师父陨落之前，即四十八年内，尽心帮贫道调查命数被篡改的缘由。”

“只要你答应，贫道便让你下去摘那两只元桃。并且，无论最后成功与否，这四十八年内，贫道会保证着你，与你曾祖父家的安全。”

四十八年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欧阳璟在心里轻轻点了点头。

反正也不是卖一辈子给他。

但有些东西是要问清楚的。欧阳璟并不打算放过条件里暧昧的地方：“如果没猜错，要尽心查修道者命数被篡改的缘由，就必须去只有修道者才能进入的地方查阅吧？现在我是凡人，仙长在意法令，自然不能胁迫与我。若我入道，仙长捏死我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我怎么才能放心与仙长交易呢？”

平陵失声而笑：“你这娃娃也太小看贫道的信誉了。贫道不过三百岁便突破出窍期，修道界何人不知贫道天才之名？犯得着和你这个小娃娃计较？”

看来平陵已不在自己面前装老神在在的样子了。只是这臭屁的模样让欧阳璟实在是有些无语。

“放心。即使你进入炼气一层，步入修道界，在没有通过渡察司的考核之前，你依然归属凡人户籍，受到法令的保护。”

“不过，既然你不放心，贫道可在你进入炼气一层时与你立下修心誓。”

欧阳璟问：“修心誓？那是什么？”

“是修道人士之间誓言法术，立下修心誓的修道人士之间不得违反誓言。誓言成立之后，你我异体同心。一旦背弃誓言，便受咬心蚀骨之苦，永世不得超生。”平陵说着修心誓的恐怖之处，却一点也不显的惧怕。

如果平陵说的是真的，那她的安全可以在誓言完成之前得到保障。

前提是，他确实无半句虚言。

“修凡法令总五宗之首——修道者不可私自干涉凡人寿元。”

欧阳璟收了先前的做嫩童声，近乎与灵魂平行的声音从喉咙里吐出来：

“如果我把那元桃带回去给祖父，平陵前辈可有把握躲过渡察司追责？”

对上欧阳璟的双眸，平陵胸腔中竟渗出一股心惊来。

“……修凡法令规定，修道之人不能已私干涉凡人寿元。但，细细道来，把元桃给欧阳大学士的不是贫道，”平陵笑，“贫道只是在和娃娃你单独聊天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元桃，去摘桃子的是凡人娃娃你，给欧阳大学士吃下桃子的也是凡人娃娃你。”

“欧阳大学士名满天下，造福百姓。遇上延寿的元桃只能说明上天深受感动，不忍大学士就此西去。这是天机造化，哪里会违反法令？”

欧阳璟看着平陵。

她在用眼神告诉他，这狡辩般的托词并不符合她的心意。

“娃娃，你真只有六岁？”

平陵敛了笑意，欧阳璟的目光让他惊觉找上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孩童。

“平陵仙长神通广大，能探我的魂魄，难不成探不了我的□□年岁？”欧阳璟说，“仙长为师寻道，我深表敬佩，但这并非值得拿我祖父之命去赌。”

“还请仙长坦诚。”

平陵眯了眯眼眸，以为自己的气势足已对付一个六岁孩童，但即便他能将欧阳璟轻而易举的葬在这南通海上，此刻的较量，却不是蛮力可以解决。

末了，他叹出一口气。

“好吧，真是败给你个小娃娃了。”

平陵歪歪脖子：“若此事真的败露，寻常修道者倒还好说，若是神隙院非要给贫道定下罪状，老实说，还真是没什么万全法子能保你祖孙安全。”

“再说你祖父，又是学识响彻中陆的大学士，若追责起来，他写的东西说不准都会被批为**。”

说着后果严重的事实，却面露轻色的平陵转向欧阳璟挑了挑眉头：“可这些东西，与你祖父的毕生愿望相比呢？”

听平陵此言，欧阳璟眸光闪烁。

“你这娃娃猜的不错，若摘了这元桃给你祖父续命，万一露馅，十有**落个神魂俱灭，污名百年。”

“可这万一的风险，与能实现你祖父的愿望相比，对娃娃你来说，是亏，还是不亏？”

平陵的面上浮出了挑衅的模样：“娃娃，只要能让师尊脱离陨落之苦，如何牺牲，贫道也在所不辞。你又如何？”

“你敢为了祖父之愿，去斗一斗这万一风险么？”

……粗劣的激将法。

欧阳璟在心里哼了一声。

她自然希望承载着爷爷愿望的《法理通传》能够完成。虽然她能继承爷爷的意志，但不管是谁，都是比不上爷爷亲自完成。

依照平陵的条件，她接下来的四十八年人生将与他绑定。

就算平陵再强，也抵不过整个神隙院的力量。

不，这不重要。

唯一重要的，是让爷爷平安完成他的书。

欧阳璟又看了看下方的那棵元桃树。

“最后一个问题，”欧阳璟开口，“仙长为何选我？天下有能力与仙长做交易的人才怕是多如牛毛，为何选我这样一个既不愿登天，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平陵哼笑，拨开了自己眼前的发丝：“贫道要的，就是你那份不愿入道。”

“修道者虽有翻天覆地的力量，可在贫道看来，大多数修道者只练筋骨，不炼内心。为了私欲，不择手段，杀生掠夺。空有一副强者牌坊。”

“而璟娃娃你，却为了圆祖父的愿望而甘愿放弃无穷无尽的力量。这等境界，可比那些个沽名钓誉的修道者不知道强了多少。”

平陵说：“贫道相信你的孝心，也请璟娃娃相信贫道的孝心。”

看来，至少不会死于孤立无援。

欧阳璟在心里叹了口气。

几番思索，欧阳璟拿定了主意。

“……我有一个条件。”

平陵明白，怀里这个聪明到有些自大的小娃娃算是同意这个交易了：“你说。”

“这件交易仅限仙长与我之间，不可让第三人知晓。”欧阳璟说。

平陵大笑：“这个自然。贫道也不希望此事有其他人知道。况且贫道的天份引来了不少嫉恨，可不愿意他们找到璟娃娃身上。”

欧阳璟翻了个白眼：“仙长法力高强，阿璟佩服。”

平陵看着翻白眼的欧阳璟，倒是觉得比在长公主府里那个顶天立地的模样要有趣地多：“璟娃娃可是答应与贫道交易？”

欧阳璟点头：“既能让祖父活着完成《法理通传》又能受到仙长的保护，不会有更划算的交易了。”

“好娃娃。”平陵满意地大笑几声，把欧阳璟从怀里双手抱起，一阵白光带着微风便裹住了欧阳璟。

欧阳璟没有动弹，只是任由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把自己托住，飘向那棵元桃树。等欧阳璟凭空停悬在那两只足足有孩童头般大小，粉嫩水灵的元桃面前时，上方传来了平陵的声音：

“璟娃娃，元桃落地即入土，你可得抱稳了啊。”

现在才说有什么用？

欧阳璟又翻了翻白眼，拿双手小心翼翼掰下一只，发现手已经没有空余。只能把一只元桃卡在两只胳膊中间，两只手僵直如木筷一般掰下了另一只元桃。

看不见的风适时把她托起，欧阳璟保持着笔直地两只胳膊回到了平陵身旁。而那棵丰茂的元桃树，似乎是感应到了果子被人摘走了一样，原本巍然不动的树干被南通海风刮地吱呀作响，树叶，枝杈竟然都逐渐随着海风飘走。树干的树皮也开始一层层裂出纹路，支离破碎地随风而逝。

千年一结果的元桃树，如同灰尘一般在海上散去。圆形小岛上只留下树生长的痕迹，连根也消失不见。

卡着两只元桃的欧阳璟看着刚才还笑傲海风的古树化为虚无，更用力地夹紧了胳膊里的元桃。

平陵好笑地看着姿势诡异的欧阳璟，施法把两只元桃浮起，等把欧阳璟重新抱在怀里后才让桃子回到欧阳璟的手里。

“元桃树也算是世间少有的灵树了，可惜除了结果之外，并无其他用处。”平陵看着把两只大桃快把半个身体遮住的欧阳璟，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许川和其他有了孩子的道友，会天天和别人夸耀自家孩子可爱了。

“这桃子怎么吃？摸上去像是硬桃，爷爷的牙可不太好。”欧阳璟问平陵。

平陵御风往回飞：“简单，等送你回家，贫道给你把桃子变成桃水。”

二人离小岛越来越远，变成麻雀般大小。

而岛边的海面上浮出了半个脑袋，和一双紧盯着远去身影的红色眼睛。

蜜金发色，鹤冠红瞳，少年如同与海水融为一体般从海涛阵阵的南通海里升起半身，盯着已经消失不见的二人，面上愤恨无比。

咕噜几声，少年身旁又浮起一条蓝磷鲳鱼，眼珠怯怯地看着傍边发怒的金发少年，开口说话：“少，少主息怒，千万别冲动啊。那可是，可是平陵……”

被称为少主的少年瞪了鲳鱼一眼：“他们拿走本少主的元桃，难道就这样算了？！”

“自然是不能算！自然是不能算！”声音细微如同老人的鲳鱼连连摇头，“可今日出游本就瞒着老宫主，少主收藏的那些个通天法宝也没带在身旁。就算老朽豁出命去，怕是也无法在挥指灭三山的平陵手下护住您啊……”

“啧！”少年狠狠地啐了一口，他看上去是知道平陵的厉害，面上狠却并没有动作，“去他的天才！用不着几年，本少主一定把他捏在掌心，报夺取本少主元桃之仇！”

鲳鱼连连点头：“当然当然！少主天纵之资，定然不会输给平陵！”

少年被鲳鱼哄地心满意足，仿佛大胜的那天已经触手可得一般。他哼了一声，便跃身潜入南通海。

鲳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尾巴便赶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