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成为神明 第3章 天阶灵根与法理通传

向水府，明同国皇都。既是明同国户籍最多的城池，也是最繁华昂贵的那座。寸土寸金的荣正大街连接着辉煌的皇宫与热闹的北市，是各位富贵荣光的皇亲、重臣们居住的地方。

欧阳滔的宅子便位于荣正大街，据说为了能让欧阳滔随时随地前往书房与先皇相谈，这座宅院是欧阳滔还不曾是大学士之时的破格赏赐。

杨画本以此宅为荣，但今天与孙女前去长公主府，倒是有些可惜为什么不离皇宫住得远点儿。

一早，欧阳宅就接到了巧阳长公主的邀请。

欧阳滔本想去，但病体疲倦，自然是不方便。杨画便带着欧阳璟上了长公主府派来的马车。

杨画面色有些沉重，她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紧紧拉着欧阳璟的手。

欧阳璟身上绽放的蓝色光芒，是灵根。

验灵祭是中□□国与神隙院共同举办的选拔凡人修道者的仪式。为了避免持有灵根的凡人被邪修盯上，验灵祭不设固定时日，也不会布告天下。只有主持验灵祭的修道大能和四国天子才知道何时验灵。

显然，自家孙女被验出了灵根。她是能够踏入长生阶梯的修道苗子。

可她的孙女似乎有别的想法。

杨画斟酌着开口：“阿璟，你真的想好了吗？”

欧阳璟点点头：“想好了的。”

“可……”

欧阳璟搂着杨画的胳膊卖乖：“奶奶放心，阿璟知道该如何做。”

杨画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欧阳璟自幼聪明，又会拿主意。只是这次她的主意，杨画和欧阳滔也拿不准是好是坏。

马蹄踏着石路，不消片刻便到了长公主府。

杨画和欧阳璟被领入屋内。正如欧阳璟所想，巧阳长公主，许川仙长和许想都在。还多了一位一位没见过的白发青年，坐在长公主旁的上座。

欧阳璟心下有了底。

欧阳璟保持着小孩的天真模样：“阿璟见过巧阳长公主，许川仙长。”

“阿璟不用多礼，”巧阳长公主与文景帝都是欧阳大学士的学生，自然尊敬杨画，也喜爱聪慧过人的欧阳璟。即便已为人母，巧阳长公主的笑颜依旧如华灯般明艳动人，“老夫人快请坐吧。”

欧阳璟跟着杨画坐在一旁，趁人不注意，朝坐在对面的许想眨了眨眼睛。

许想接收了欧阳璟的信号。他看起来十分高兴，悄悄的朝她比了个手势。

“老夫人，阿璟，”巧阳长公主介绍身旁的白发青年，“这位是坐镇验灵祭的神隙院平陵仙长。”

杨画带着欧阳璟与平陵仙者互相见礼问好后，巧阳长公主便说明了此次邀请欧阳璟前来的缘由：“昨日验灵祭，淳儿被验出了灵根，便请平陵仙长来看看淳儿。没想到阿璟也验出了灵根，就请了老夫人过来，想让仙长一块儿看看。”

“原来小淳儿也……”杨画了然。

淳儿就是许想，这是他的小名。他有灵根并不奇怪，毕竟他父亲许川就是修道人，即便与身为凡人的巧阳长公主结合，其子嗣拥有灵根的几率也比凡人相互结合的高得多。

坐在许想旁边的许川向平陵行礼：“有劳平陵前辈了。”

“好说。”平陵仙者笑着招呼两个小孩：“娃娃，来，过来。”

平陵仙者虽然看上去和许川差不多年纪，但谁又能知道他活了几许呢？对这个看上去比自家父亲还厉害许多的人，许想不愿失礼，也怕欧阳璟暴露她的本性，便赶紧牵着欧阳璟上前。

“把手伸来。”平陵仙者伸出手，示意二人伸出手来。许想把没有握住欧阳璟的手递给平陵，平陵便握住了许想的手腕。

细微的气旋从许想脚下升起，下一瞬，昨日出现在许想身上的玉髓深绿、月白浅绿双色光晕，又重新萦绕在他的周身。

随着双绿光晕，无由而起的清风卷向许想。数缕软风从门窗汇聚在许想周身，鲜嫩的绿叶与春季的木香被风缠满了屋内，所有人的衣角都被引着往许想的方向飘去。

平陵的眼波笑了笑，抬了抬手指，缠绕着许想的气旋便瞬间消散。

欧阳璟整理自己的衣服，看了看许想的侧脸，又看了看平陵。

双色光芒依然映照着屋内。许川接收到了巧阳长公主的眼神，向平陵核实想法：“平陵前辈，淳儿这是……”

“嗯，不错，”平陵收回手，有些惊喜，笑着肯定了许川的想法，“这娃娃不仅继承了你的木行灵根，还生出一条稀有风灵根。地阶双灵根，后生可畏，这娃娃只会比你更出色。”

许想听了，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眼里充满着亮光。

平日他便一直看着许想御剑飞行，斩妖除魔的背影。身为世子，他从小教养严格，需要在意许多。但身为男子汉，他当然是更想和自己爹一道逍遥自由，并肩奋战。

他现在已经有实现这个目标的资格了，怎么可能不兴奋？

更何况……

许想又暗暗拉了拉好像没什么动力欧阳璟，把欧阳璟的手递给平陵。

平陵放开许想之后，许想身上的光芒便缓缓消失。他看了看眼前这个似乎无甚兴趣的女娃娃，眉头跳了跳。

被握住手腕的片刻，欧阳璟便感觉一股潺如水流般的感觉从被握住的地方缓缓流向身体内部。浑身的筋脉仿佛被阳光熨过一般温暖舒适。

昨晚那一阵奇怪的躁动又从胸腔深处迸发，深沉而温柔的海涛蓝色光芒笼罩了欧阳璟。与许想的光芒不同，欧阳璟身上的蓝光更加浓烈，即使是阳光明媚的白昼，也不输日光地充斥着屋内，欧阳璟仿佛变成了一只蓝色的太阳。

这光芒的出现让许川愣住，连忙看向平陵。

灼眼的光芒并未停歇，反而愈来愈烈。桌案上的茶杯突然不止地颤动，杨画本只顾着欧阳璟，但手边的异常却让她不得不看过去。热茶便在她看去的那一瞬涌出了容器，浮空地仿佛一尾剔透的小鱼，受到指引一般游向欧阳璟。

化为鱼形的水不仅是屋内热茶，还没等众人从异象中反应，房墙便颤动起来，但桌椅颤颤巍巍的碰撞声却盖不过越来越近的另一种声音。稳住身形的巧阳长公主朝那声音来处看去，竟然有无数大小不一的化鱼之水从门窗游来，便是它们卷起的阵阵流波之音。除了闭眼凝神的欧阳璟外，所有人皆为这仿佛深海倒映，波光粼粼之景而惊叹。

平陵看着手中的女孩，眼中闪起异光。

他没有放开欧阳璟，而是挥臂，袖风划过的白色光芒让鱼群凝结，下一秒便像烟火一般炸开了水花。但这如同落雨静止的大小水珠却并未跌落，而是被秋风扫落叶般射向窗外后才失去力气，如午后骤雨般将长公主府浇了个透湿。

平陵放开了欧阳璟，他看着缓缓睁眼的女孩：“竟是天阶灵根……”

巧阳长公主从刚刚活过来的话本情节中回过神来，她明白天阶灵根是什么意思：“仙长，阿璟这可是传闻中的天阶灵根？”

世间灵根分有四个品阶，从下至上依次为黄阶灵根，玄阶灵根，地阶灵根，天阶灵根。四个品阶灵根对天地间灵气感应不同，吐纳，进阶速度也有极大差异。

但，即便是黄阶灵根，也是寻常百姓求不来的长生之法。地阶灵根的资质即便在修道士家中也很是稀有，更别说当世现存修道者内，只有不到十名的天阶灵根了。

平陵恢复了沉稳的模样，但眼中的讶异却还未收去：“拥有灵根的凡人本就极为稀有，即便是修道世家之后，天阶灵根也是万中无一。”

“还未入道，灵根蕴藏的力量便生机蓬勃，浩瀚无垠，还引来如此级别的属性之象……的确是天阶灵根无疑。”平陵放开欧阳璟，朝杨画又敬了一礼，“贫道是要祝贺杨老夫人了。天阶水灵根，这娃娃是天生的修道人。”

杨画连忙回礼，虽然对自家孙女的巨大潜力抱着惊讶与骄傲，心底又极其复杂。

巧阳长公主看出了老夫人的为难，便示意让正拉着欧阳璟为她高兴祝贺的许想停下：“老夫人可是有什么心事？”

“长…”

“长公主殿下，许川仙长，平陵仙长，”

还不等杨画说出口，欧阳璟便打断了话头。她甩开被许想拉住的手，走到房间中间站着：“阿璟有个不情之请。”

巧阳长公主疑惑：“阿璟有何请求？”

“阿璟不愿入道。”欧阳璟说，“请长公主殿下，许川仙长，平陵仙长见谅。”

许想以为自己没听清楚，愕然地看向笔直站着的青裙女孩。

“不愿入道？”许川也觉得自己听错了，连忙问欧阳璟，“阿璟，你可知入道修行是何事吗？”

“阿璟愚钝，自觉与登天之术无缘，”欧阳璟朝许川低头，“请许川仙长责罚。”

巧阳长公主看着眼前这个表面乖顺的欧阳璟，又看了看旁边盯着欧阳璟，似乎在想些什么的平陵仙长，开口问杨画：“老夫人，阿璟这是何意？”

杨画叹了口气，上前回答道：“昨日，阿璟测出了灵根。欧阳家上下深感光荣……可是这孩子，却开口说她不愿入道修行。”

“老身劝了一晚上，可阿璟是如何都不肯松口。”

巧阳长公主又问：“欧阳老师做何想法？”

“外子…不曾劝过。只是确认了一遍阿璟的想法后，便说由着她去。”

“这……”饶是见多识广，胆识过人的巧阳长公主，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寻常凡人家，哪怕是中□□国的天家，但凡出了一个能够修行长生之术的天之骄子，都是要欢天喜地庆祝三天三夜的。毕竟这是神赐天赋，长生不老，超越凡尘，无所不能，是求也求不来的机缘。

而天阶灵根更是中□□国，乃至四海八荒，百年都不见得能出一个的顶级天赋。当今拥有天阶灵根的修道大能，其中一位是当世第一门派万乾山之掌门，甘磐真君。还有一位，便是神隙院现任山长，有尘仙君。

可欧阳璟明知这天赋的难能可贵，却似乎并不打算走上这条通天之路。

欧阳璟向来聪明，是明同国文曲星欧阳滔大学士最得意的孙女。怎么这次分不清好歹？

巧阳长公主还想要说什么，平陵先开了口：“璟娃娃，你倒是说说看，为何不愿入道？”

欧阳璟表现坦然，好像自己只是在说一件再当然不过的事：“因为《法理通传》。”

此话一出，除了平陵不解之外，巧阳长公主，许川和许想皆是一副征楞的神情。而杨画则发出了不出所料的叹息，即动容又心疼地看着孙女。

“《法理通传》是何物？”平陵问道。

许川神情复杂：“《法理通传》是阿璟的祖父，明同欧阳滔大学士所著，但尚未完成的书稿。欧阳大学士既是陛下与长公主的老师，也是明同国葵路书院的创始者。去年…欧阳大学士便一直身况不佳…”

平陵了然，看向欧阳璟的目光多了些感慨，变得深沉。

欧阳璟突然跪下，向上座的平陵仙者和巧阳长公主结结实实地扣了个响头。

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许想吓了一跳：“阿璟？”

巧阳长公主连忙说到：“阿璟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巧阳长公主殿下，许川仙长，平陵仙长。”欧阳璟没有听话起身，伏在地上，两条黑辫垂下，青色的裙摆散如一片片水纹。

“阿璟本是出身不知何，无人在意的弃婴。若不是欧阳滔欧阳大学士与杨画老妇人垂怜，收为义孙女，也不会得以苟活，学书识字。

“阿璟自知不及各位先人前辈雄心壮志。只怕辜负义祖父义祖母养育万钧之恩。虽有幸能接触登天之术，但修道之人不许涉足凡间人事是不可违抗的戒律，

“若入道，则再也无法走欧阳一族修学安民之路；

“若入道，则再也无法常相陪伴义祖父母身侧；

“若入道，则再也无法继承祖父毕生之愿，完成《法理通传》。”

“阿璟深知长生久视之术卷贵重，《法理通传》亦是祖父所信济世之道，”稚嫩的童音在此刻听上去多了几分顶天立地之气，“阿璟不知好歹，斗胆妄言，还请长公主殿下，许川仙长，平陵仙长恕罪。”

欧阳璟的额头扣着冰凉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