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偷来了刘大人的案件记录?”
蓝英读了纸上的第一行字,疑惑地问在前面带路的欧阳璟。
“什么偷?那是我的字。刘大人的狂草我可模仿不来。”欧阳璟摆摆手,“我只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去刘大人的书房,把这几天的案件记录背了下来,又再写了一遍而已。”
“默写……”蓝英翻了翻这几张写满了楷字的纸震惊地想,虽然这几月相处中,欧阳璟的过目不忘的本事他也领教过了,但能短时间内一字不差的背下这么多内容,欧阳璟的脑瓜果真和自己的不属一类。
“照记录上写,刘大人这几日在城门,东延酒楼至渡察司一路做了彻底排查,但无所斩获。”欧阳璟看到了前方身穿渡察司官服的巡街官差,示意许想和蓝英与她一齐躲在墙边,“向水府人口属明同国第一,总共八道护城门,淮湖水路又多,每日进出向水府的人不知多少。想要在这些人中找到突破口,确实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
“那又如何?”蓝英皱眉问道,“抓走小满的是邪修,刘奉监的排查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不,”欧阳璟答道,“抓走小满的有可能并非修士。”
“什么意思?”
许想向蓝英分析到:“父亲和刘大人在梳理线索时,想必也考虑过是否是凡人掳走了小满。但那人掳走小满时,小满的学子名牌掉落在地;且凡人掳人的主要目的便是索要钱财,小满的打扮也并非富贵。所以,我们才会认为掳走小满的人,是盯上了小满的火灵根的修士的可能性较大。”
蓝英一边听一边磕磕绊绊地读着案件记录:“听你们的意思,怀疑掳走小满的是没有灵气的凡人?”
“在第一日的案件记录里写着这样的内容:”欧阳璟带着两人走了另一条巷子,路过三俩嬉笑打闹的稚童,侧身为他们让了路,“「辰时,北市园居坊右二巷口前,发现陈童随身玉佩及行李。玉佩掉落于地,无破损。行李食盒皆散。」”
“有什么异常?”蓝英找到了这一行,不懂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问题在学子名牌上。上面写着的是掉落于地,无破损。而没有线头断裂,或者玉牌破损。”欧阳璟停在了巷子口,转头又向另一头的小路走去,“如果是修士掳走了小满,必定会察觉到系在小满腰上的玉牌是灵气物品。线头没有断裂痕迹,说明掳走小满那人并没有扯掉玉牌这类动作。更何况,盯着渡察司学童的邪修,不知学子名牌的作用就掳人的可能性太小。别说把玉牌留在地上,若我是那邪修,直接毁掉玉牌才少了后顾之忧。”
蓝英想起了陈小满在放假前与他们说的话:“小满是说过,这次回去,东延酒楼的陈掌柜给他做了新的衣裳。”
“也就是说,习惯把学子名牌系在腰带上的小满,因为换了新的衣裳,学子名牌并未系牢。”许想扶着下巴,“学子名牌掉在地上,并非是贼人所致。而是因为小满不小心,是吗。”
“这样想的话,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小满会走在被小摊隔开的逼仄窄路,而不是走在宽敞的大路中间。”欧阳璟抬头环视四周,看着在巷子里畅谈的几位妇人,又带头拐进了另一条窄巷。
“刘大人问过东延酒楼的人,小满是傍晚左右出门。那时离父亲每日展开剑阵的时辰极短。父亲那日展开剑阵后并未发现异常,且第二日辰时便发现了小满掉落在地的学子名牌。”许想跟着欧阳璟走,侧身避开摆在墙根的矮凳,“大概也是因为作案时间短,凡人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把小满带着离开超过扶阳府之外的地界,父亲和刘大人才会把重点放在修士上。”
蓝英愈发疑惑:“可若真是凡人掳走的小满,他图什么?东延酒楼没接到赎状,小满无父无母,也从不惹人,更没有仇家。”
不错,这也是欧阳璟想不明白的地方。
若说那贼人图财,东延酒楼也没有接到任何消息。若说直接卖了,早在现天子登基时就下令严查童拐,向水府内不能说完全干净,近年来童拐案也确实越来越少。再说,贼人拐了小满,卖给谁?怎么卖?小满被抓之时应在二更之前,城门尚未关闭,有可能逃出向水府。就算是用马车运,最快也只能去北边的扶阳府。可这两日的出城,入城路引都被许川,刘镜处挨个查过,并无异状。
这样想来,小满身上最有价值的,就是那地级火灵根。可如果真是盯上了灵根的邪修所做,那玉牌无挣落痕迹又该如何解释?难不成真有邪修本事通天,即不在乎玉牌,连许川芙季都查不出痕迹来?
现在能够确定的只有,能让许川和刘镜处两天都无所收获,掳走小满的人绝不是一时兴起。
东延酒楼位于北市天盈坊,玉牌掉落地位于园居坊右二巷。这一路是小满去渡察司的必经之路。且两地相隔很近,又都是人多之地。
简直就像是知道小满何时出门,在他必经之路上做了埋伏。
且那人根本不惧被人发觉,不挑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偏偏挑上这里。
熟人?或是了解东延酒楼的熟客?
若是熟客……东延酒楼乃向水府第一的酒楼,借前朝富商府邸改造,一日进出客数极多。东延酒楼的菜色极佳,受到当今天子及各路富贵的喜爱,每季时令菜色开卖之时都需排队等号。
欧阳滔就十分喜爱东延酒楼的甜水糕点,若不是杨画拦着,欧阳滔能一日三食都吃甜糕过活。
这样的酒楼惹些眼热的人也不稀奇。可两天过去了,酒楼却没收到任何消息。
查不清对方的目的,许川和刘镜处才会如此为难。
这一点也困扰着欧阳璟,但并非完全无从下手。
“许川前辈和刘大人能查的地方,不需要我们插手。”欧阳璟总算停了下来,转身对许想和蓝英说到,“我们只能做我们能做到的事情,懂吗?”
“你到底有什么主意?从刚才开始,就只是在巷子里打转。”蓝英不解地问。
“已经到午食时间了,”欧阳璟并未直接回答蓝英,而是摸了摸肚子,“肚子饿了,我们回去吧。”
“小满下落不明,你还有闲心吃饭?”蓝英有些焦躁,弄不清欧阳璟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不吃饱哪里有力气干活?而且要查小满在哪,我们也必须回去吃饭。”欧阳璟并未和蓝英解释,只是自顾自地向渡察司走去,“要是不相信我,你大可饿着肚子在这里大叫小满的名字,看看有没有人回答你。”
“走吧,蓝英学友。”许想拍拍蓝英的肩膀,看上去有些无奈,“阿璟在思考难题的时候有些嘴毒,习惯就好。”
“她说有想法,就必定会有办法。”许想笑笑,指着自己的脑袋,“阿璟可不只是会背书。”
三人避开留守官差,从小花园那儿拿了食盒回到渡察司的小院,把稍凉的饭菜一扫而空。
渡察司的膳房也知晓了陈小满尚未归来,也只准备了三个人的饭食。
“你卖的到底是什么关子?”蓝英把漱口的茶水吐掉,“吃饱了就赶紧说。”
欧阳璟把搁在一旁的笔墨放在桌面上,快速地磨着墨:“蓝英,如果你要绑架什么人,会怎样计划?做什么准备?”
“当然是等夜深人静,找没人看着的地方下手。”长在戈岳镖局的蓝英从小便受刀剑教养,什么样儿的活计他都听说过。
“但是,小满被绑的时间地段,既不满足夜深人静,也并非没人看着。”欧阳璟把一张纸铺开,用石镇压住,“为什么?”
“这是北市地图?”许想认出了欧阳璟拿来的图纸,“你去刘大人哪儿偷来的?”
“反正这玩意儿多得是。”欧阳璟用笔蘸墨,“多一张少一张没什么差别。”
“你要做什么?”蓝英看着地图与笔墨,不解地问。
“故意选了一个热闹的时间地段,我猜,那贼人并非不怕被人看见,而是他有把握,把小满带走的路线,是不会有人看见的。”欧阳璟说。
许想皱眉,点住图纸上的园居坊:“可园居坊右二巷邻着荣正大街,不远处还有汇苏街和万月桥口,都是人多的地方,他们会走那条路?”
“如果有,那一定是不对着门,又没有开着窗口的路。”欧阳璟把袖子挽上去,“虽说北市寸土寸金,房屋密集,巷子之间只能过去身材窄小的人——但无人察觉的路,并非不存在。”
蓝英想到了什么,诧异地看着欧阳璟:“上午带着我们在巷子里乱转,难道是……”
欧阳璟笑了一声:“爷爷的手稿叠起来都能堆满库房,那些我全都背得。曲曲千百户门窗,有什么难的?”
说完,欧阳璟便用笔迅速在地图上标记着以园居坊起始,北市左半区域所有的门窗——与只记着大致街坊的向水府地图不同,北市地图详尽地划分着各式商铺、民居、桥渠等建物。毕竟向水府本就是明同国户籍最多的城土,随比不上皇城脚下金贵,但连着荣正大街的北市依旧是繁华富贵之地,房屋如发好的面团一般挤在一快儿。
即便数量惊人,欧阳璟的动作也未曾停下。除了笔墨干了重新蘸墨,女孩的手腕行云流水,仿佛练习了无数次般熟练自如。
蓝英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愣愣地看着专心致志的欧阳璟,和逐渐画黑的地图。
“完了!”欧阳璟吐出一口气,把写岔毛的笔扔在一边。
“这……”看着标满记号的左半地图,蓝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午三人在北市巷子走走停停,就算是从小在向水府长大,他也早就被不见日头的复杂巷路绕晕过去。怎么可能还记得哪面墙上有几扇窗,哪条路上有几扇门?
虽说早就领教过欧阳璟过目不忘的本事,但这也过于离谱了。
“不愧是阿璟!”许想已经习惯了欧阳璟的本事,眼睛发亮地看着地图,“只走过一次便全部记住门窗方位。只要依次找到既不对门也不对窗的路线,那贼人一定……在这!”
许想划出了一条以园居坊二巷为始的路,但他很快便发现不妥:“不对,这条路是死路,尽头没有出口。”
“这也只是排除差选而已,并不能保证贼人一定在那。”欧阳璟也指出了一条通往对开三窗的路。
“这里有一条。”蓝英也指出了一条往两户并门人家去的路。
“这三条应该就是全部,应该没有缺漏了。”欧阳璟再次确认了一遍路线。
“总共两户门和三扇窗,”蓝英拿起佩剑就要走,“直接去翻个清楚!”
“不,我们先去查那条死路。”欧阳璟起身,把图纸卷了起来。
“死路?”蓝英不解,但没有再露出怀疑的举动。比起上午,他对欧阳璟顺从了许多。
“你和小满与我和许想相处时间不长,互相并不很了解,”欧阳璟半睁着眼笑地狡黠,拿着地图纸卷戳了戳许想的肩膀,“比如许想,你就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
“阿璟,”许想知道欧阳璟要说什么,不由得苦笑,“那种没根没据的,算不上本事。”
欧阳璟把许想往蓝英那边推了推,故作神秘地和蓝英说:“许想的本事,是天字一号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