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发现门打不开后,宋老夫人更是惊惧交加,往日在后宅她没少用这些手段,白日等门打开的时候人早就死了,正在这时,门外想起一道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敲门声在漆黑的夜间很是明显,一下一下伴着如同鼓点的心跳。
朦胧的烛光勾勒出门外的一道身影,见门内始终都没有人应答,门外那道身影才不紧不慢开口道:“祖母怎么不开门?”
宋老太太颤颤巍巍伸手去开门,原先怎么都打不开的门此时竟是忽然能打开了,她拉开门便见裴钰站在门外,一袭白衣身姿如月,烛光隐隐约约照在他面如冠玉的脸上,平添一份诡谲。
等门打开以后,宋老夫人二话不说就想要去找自己身边伺候的婆子,转身还未来得及走两步,又听见裴钰慢慢悠悠道:“祖母真以为自己还能出了这院子吗?”
禅房房门敞开,清凉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裴钰视力极好,他看见扔在地上的那份佛经,弯腰将佛经捡起来,云淡风轻道:“祖母当年不是最喜欢让母亲抄写经书吗,每日都要她抄写佛经送到你房中,怎么如今看见佛经却要扔在地上?”
宋老太太知晓当年的旧事也该有个了解了,她当年哪里是喜欢佛经,分明是段柔整日以泪洗面、疯疯癫癫,她看着心烦就让她去抄写佛经,段柔忙起来就能少来烦她了,不就是夫婿整日在外面花天酒地吗,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当年也是这样慢慢熬过来的,为何到了段柔这里就一定要和离?
只是如今看来裴钰似乎对这件旧事仍有怨怼,宋老夫人稳了稳心神,刚想要说些话来安抚他一下,抬眸对上裴钰冰冷彻骨额眼神,她见过许多不同的眼神,后宅争斗多年,她手底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那些女人死之前都会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她一点也不害怕。
活着斗不过她,难不成死了就能吗?
这样冰冷的眼神总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凉风拂过身旁、烛台上的蜡烛被吹灭,宋老夫人总算是想起了,这是她一贯看死人的眼神,那些女人临死前,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们的。
裴钰动作不紧不慢整理着手中的佛经,视线瞥见桌子上摆着的佛经,他也一并收了起来,他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如今来这里原本就是为了带走这两份佛经,他同他这杀母仇人没有半句话可讲。
整理好佛经后,裴钰就准备离开,经过宋老夫人身边时,他开口道:“祖母既然信佛,那以后就在这里了此残生吧。”
用余生去洗刷她犯下的罪孽。
段柔死的早,他已经记不清她的容颜了,记忆里她似乎整日都是以泪洗面,原先裴安顾着正妻的面子、每个月还会来她房中歇息几日,直到后来有一天,趁着他熟睡的时候,他那一贯饱读诗书的妻子拔下了鬓发间的金簪划向他的喉咙。
弑夫,她竟是要亲手杀死自己的丈夫。
从那以后,人人都道段柔疯了。
可只有裴钰知道,她不是疯了,她只是太痛苦了,她不恨裴安后宅的那些莺莺燕燕,她恨的是裴安,她恨他不肯同她和离,也恨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亲手断送她的一生。
侯府的宅院是那样高,她看不见任何生机,也看不见任何希望。
侯府是世家大族注重颜面,这件事情并没有传到外面,可惜自从那一天以后,段柔就被关在了一个小院子中,整日里都是由下人送过去一日三餐,刚开始她身边还有伺候的人,可段柔神志不清不是伤害自己就是伤害别人,后来那间狭小偏僻的院子中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裴安的庶子庶女数不胜数,裴钰并不受重视,他时常会跑到那间小院子中去看段柔。
神志不清时,段柔会打他,等到恢复神志的时候,她又会泪流满面给他道歉。
他不怨她,从来都不怨,她只是病了,侯府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刽子手。
满庭月光,裴钰走在白玉寺中,已至深夜,寺庙中除了值夜的小和尚并没有什么人,白玉寺中处处都是菩提树,他年少时随段柔在白玉寺中住过一段时间,因此还算是熟悉寺庙中的布局。
循着记忆,他找到了记忆中的那棵年岁最久的菩提树,站在菩提树下,明月皎皎,仰头那一瞬间他看见了一轮明月。
从袖子中找到一个火折子,他将两份佛经一同烧了,此后段柔魂归天地、无牵无挂。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1】
夜间的寺庙安静的出奇,秦明殊躺在床榻上睡不着,隔着窗户,她隐约能够听见风吹树叶的声响,既然睡不着,她索性就起身走到了窗户旁,推窗往外看去,但见明月一轮,她仰头望月不自觉想到了柳望月,不知道柳望月哥哥如今在干什么?
眼看过几日就是科举,听说白玉寺许愿一直都很灵验,如果明日有空闲时间的话,她想要去给望月哥哥求个护身符。
思绪不知不觉飘远,月光倾斜而下,远远地秦明殊忽然看见一道身形颀长的人影走了过来,那道人影越来越近,尽管还没有看清那人的样貌,秦明殊却隐隐约约觉得那人就是世子。
这么晚了,世子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个疑惑,下一瞬秦明殊就动作飞快地阖上了窗户,她贴着墙壁蹲下,等了许久听见脚步声逐渐走远,心跳声才慢慢恢复平缓,主子的事情哪是她一个奴婢应该关心的,她并不在意主子的事情,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她什么都不想知道。
她走到桌边倒了一盏凉茶,凉茶顺着喉咙灌入腹中,冰凉的感觉让她瞬间冷静下来,许是受到惊吓的缘故,她更是觉得困意全无,躺在床榻上默默背起白日抄写过的《心经》,她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不知道默背了多久,总算是慢慢有了困意。
翌日一早,她便起身了,因为禅房中并没有铜镜,她便在寺庙中打了一盆水端进房中,对着水中照影整理自己的头发,银簪将三千青丝尽数挽起,一袭黛青色长裙显得她腰肢纤细、肤白若雪。
等到熟悉完毕,秦明殊才冲洗端了一盆水去世子房中,她只是敲了一下门,房门中便传出了主子的应答声,但见裴钰穿着一袭白如雪的中衣,只是看了一眼她就收回了视线,可还是莫名想起了昨夜的那道身影。
她垂眸走上前,先是伺候主子梳洗,随后拿起放在架子上的衣衫伺候主子穿衣,昨日是她收拾的衣衫,想到是来佛寺这样清净的地方,她选的都是一些素色以上,浅浅的青色像是沐风轻摇的松竹。
微微低着头替世子系好衣带,秦明殊才拿起木梳替世子挽发,裴钰坐在凳子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白皙修长的手指按在微微泛黄的书页上,更显得指节袖长如玉。
原以为今日一整天都要跟在主子身边伺候,没想到等挽发结束后,裴钰便让秦明殊退下了,他道今日不用她伺候,白玉寺佛法精妙,她若是感兴趣可以到处转转。
晨间白玉寺的天亮的比山下要早一些,秦明殊走在小路上,抬头便见旭日东升、金光如丝洒落,有小师父拿着扫帚正在打扫,菩提树树叶被扫在一起,远处隐约传来诵经的声音。
虽说往日秦明殊也随宋老夫人来过白玉寺,可是那时候她要贴身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是以她对白玉寺的构造并不熟悉,往日也只是听说过白玉寺许愿很是灵验,但是她并不清楚应该在哪里许愿。
走到正在洒扫的小师父身边,秦明殊开口问道:“请问小师父,许愿的庙殿在哪里?”
“回施主,是崇光殿,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即可。”
“多谢小师父。”
道谢过后,秦明殊便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走了半刻钟左右,她便隐约窥见了崇光殿古朴庄严的一角,拐弯后又走了一小段路便到了崇光殿正门门前,只是她今日来得太早,殿门还没有打开。
殿前的菩提树枝繁叶茂,红布条缠着树枝攀援,乍然似满树红花灼灼。
她站在菩提树下仰头望去,满台清明如月光流淌,红布迎风飘摇,红花绿叶交相,隐约间,她窥见了每条红布上都印着些许墨迹,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明白这棵菩提树是用来求姻缘的。
瞥见菩提树下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摆着纸墨笔砚,秦明殊走到桌子边,提笔弯腰写字,毛笔在红布上勾勒出八个字。
她知晓这棵树是用来求姻缘的,可她不愿意求姻缘,姻缘并非天注定,讲究的心意相通,若是真有一日到了需要苦苦相求的地步,那这样的姻缘不要也罢。
她与柳望月自幼相识、心意相通,可若真是到了他变心的那一日,她也不会求他回头。
所谓弃我去者不可留【2】,她并不会将爱情当成生命的全部。
她右手捏着红布的一角,布条迎风招展,墨迹慢慢变干,红布上的字迹逐渐变得更加清晰。
金光透过红布落入眼眸中,目光所及一片绮丽光华。
“生来自由,无拘无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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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十六年,谢景堂风尘仆仆赶到了表兄府上,却撞见了一位撑着油纸伞的白衣姑娘,雨色朦胧,那姑娘撑伞垂首朝他微微一笑,模样清婉动人。
破天荒的,他长长久久地记住了她的回眸,那滴雨不止落在了他的掌心,也落进了他的心上。
半月后,他见表兄浑身酒气离开了那姑娘的院子,灯笼晃晃,他看见了那姑娘泛红的眼眸。
一月后,表兄失足坠马半身不遂,他想,他终于可以同她在一起了。
哪料三日后,一场大火烧了那姑娘的院子,美人玉殒香消,谢景堂一蹶不振,替她立了亡妻的牌位。
一月后,他迫于圣旨回京,于一场宴会上窥见了熟悉的面容。
宴会上觥筹交错,美人笑意盈盈,坐于皇兄的身旁。
听说她是皇兄新得的美人,也是新入府的太子良娣。
更是他葬身火海、玉殒香消的亡妻。
谢景堂注视她眉眼盈盈的面容,第一次生出了争夺天下的心思。
半个月后,太子新婚,新婚当夜新纳的良娣不翼而飞,众人都在着急寻找。
谢景堂不急不慢从席位上起身回府,回屋房内绑着一位穿着喜服的美人,他笑得温文尔雅走到了床榻边,伸手擦着她红唇上的胭脂,“娇娇可真是让本殿下好找,嗯?”
“以后把娇娇藏到一个只有本殿下知道的地方,好不好?”
宝宝,周四不更,等榜单出来。
【1】“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心经》
【2】所谓弃我去者不可留。——化自李白“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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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