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回看年少时的奋不顾身是轻蔑有悔还是笑而了之,对虞长君来说应该都有吧。
当初虞长君不顾家人劝诫,固执己见誓死要嫁给一穷二白的温记言,不撞南墙不回头般的要一头扎进去。
虞家所有人都在反对,认为温记言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软弱书生,一没有功名傍身,二没有家世断后,寒窗苦读十载也没有混出个什么名堂。
虞氏确是洛西州名门世家,遥遥显赫。
家中有二子,长子虞元柏娶的是长公主,是启国的驸马爷,二小姐却要嫁一个徒有长相的白面书生,虞家自然是看不上虞长君选的这个男人的。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虞长君从小就性格就刚硬,是个有主见的人,没有人做得了她的主,家里都宠着她由着她,可这次家里说什么也不允,闹得不可开,颇交针锋相对的架势。虞长君坚信自己的眼光,信誓旦旦道温记言以后绝不是徒有长相的无名之辈,以后必定飞黄腾达出人头地。
最终也是跟着家里决裂,随着一贫如洗的温记言出走了。
当初跟着父母承诺过的出人头地如今也一一实现,可却忘了与父母曾诺这个男子年少情深唯我一人。虞长君在静夜的时候也会毫无用处的这么想,说了是不是就会实现,又觉得实在可笑。
抛开爱情不说,老天爷算待她不薄,她想做的事,说出的话总是一一实现,这么想老天也曾亏待过她。
虞长君依靠自己卓越的才情,广博的见识,一手拉起了温记言,离开洛西州,白手起家在禹城安了家。如今家大业大虞长君有不可磨灭的功劳,禹城是启国的国都,资源丰富,盛世繁华,势力更是错综复杂,在这里安家出头,其中的艰辛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如今在禹城人人都知道他是温记言的妻子,可是凭着虞娘子在生意场上的见解和雷厉风行的手段,只称她为虞老板,无人称作温夫人。
虞长君带着些孤傲,像冬日里带着寒气傲然挺立的红梅那般璀璨惹眼,温记言却像是春日里的白桦树让人心旷神怡。刚来时的两人,女子长得蛾眉皓齿,男子长得貌若潘安,正可谓是天生一对羡煞旁人,后孕有一子取名温子鹤。
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叫安青,是楼院里唱曲儿卖艺的。
温记言把她带回家了,还带着一个四岁的幼子,说是他温记言的种,孩子都已经四岁了。对她来说如同晴天霹雳难以置信,如此的信任让她这些年的情爱付出都如此可笑可悲。
男人有条件会带几个女人,女人有条件只会跟着最爱的那个男人,这是人类的天性,虞长君曾经对此种说法嗤之以鼻,现实狠狠得打了她一耳光说就是如此!
虞长君从来都是坚韧果敢,在她的眼里没有什么难事,生活生意场都游刃有余手到擒来,如今全然抛弃了所有自傲矜贵与风度。
温记言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
把家里的东西打砸了都不算完,嘴里也说着从来都嗤之以鼻不屑于说的腌臜之语。
什么自己瞎了狗眼,什么忘恩负义、不忠不义的伪君子与贱戏子真是绝配,什么有钱人休闲把玩的玩意,最低的下等人都不如,恶心龌蹉不要脸面......
好像把这辈子没说过的脏话全补上了,把这个背信弃义的男人贬得一钱不值,爱和恨都会使人失去原本的样子。
虞长君的贵从不是家世与银钱堆砌出来,是自身的带着高雅的从容不迫,是不看扁任何人的高雅,在她眼里人无贵贱之分,街头乞丐,高门贵族,又或是楚馆的女子都是人,众生皆平等,没有分别。
如今却用最恶毒之语贬低打击这个女人,要把两人说的狗屎不如。
虞长君感受到的不只是愤怒伤心,更多是绝望无所适从。
相伴十载他们的状态不仅仅是眷侣之间的情感,更多的是志趣相投,同道相合,好鸟双栖,嘉比目鱼如此美好,彼此心心相惜,超越了情爱,寄托了她心中最美好的感情的状态。
虞长君从未想过这一幕会发生在他们之间,世界观就如同被洪水冲塌的高山。
发泄完她感觉手脚都冰凉发麻,头皮也是麻的。看着面前的两人呼吸也带着颤抖,这么些年时光枕边日夜相伴也看不透一个人,如此的信任从未发现一毫一厘,那他还有多少事情事瞒着自己的......他看向自己时是不是也会在心里嘲笑她蠢女人真好骗。
他也会觉得自己非常可笑吧,又傻又自信.....
爆发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平静,哀莫大于心死,逐渐平静麻木。大哭大闹到冷漠宁静,就像生了一场大病,看似痊愈后,可全是后遗症无时无刻不被伤痛折磨。
虞长君冷漠的发泄着,不再与温记言有任何话语。再也没了之前的温馨和谐。这是一种倔强的抗议,无声无奈的不满和控诉,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原有的灵魂,她不止恨温记言,她更生自己的气......
安青到了日子也进门了,没有明媒正娶十里红妆,而是从后门两个人直接抬了进来。
这个女人很安静,话很少,看见虞长君也会请安,恭恭敬敬的。喜欢穿着黄白相间的衣裳,身姿若如柳风,一双清柔妩媚的眼睛,抬眼看人的时候总透露淡淡的忧伤,一双忧郁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真是我见犹怜,也难怪温记言喜欢了。
自从安青进门后很少走出温家,几乎是不出门,也很少与外界打交道,刚开始只在房间里,后来待得久了会到院子里陪那孩子玩会儿,倒是虞长君忙生意整天不着家,忙得脚打后脑勺。
这一年温笺霖四岁,安青把他带回了温家。
温笺霖第一次见温子鹤也是在温家,温子鹤坐在院中的凉亭里,后面是绿荫,一半的身子在阴影里,一半的身子笼罩在阳光下。
阳光能照在他的脸上,还能看见小绒毛,忽远忽近透明一般,温笺霖没有见过这么温暖明亮的人,像清晨的一捧朝露,一只飞鹭,薄薄一层光浮上永远捉不住。
温笺霖是在楼院里长大的,从未有过这种清风吻面的舒适感,和以往感受到的污浊气都不一样,他第一次见到温子鹤就被吸引了,怎么挪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