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急得要死,她清楚和这些人说不明白也无法说明白,攥紧了手机后退两步,咬咬牙拨打了报警电话。
“喂,我要举报我儿子吸毒。”胡兰知道,她要是说自己想进ICU被拒绝,警察不会出警的,医院也只会让保安来解决,她的行为只会被定义为无理取闹。
但是说吸毒就不一样了,国家严禁毒品。此话一出,周围阻拦胡兰的家属立即退开,其中一位手抓过胡兰手腕的家属把手用力在衣服上抹了抹。
ICU里的护士虽然不理胡兰,但还是密切关注着外边的事情,她见胡兰报警,看一眼刘明辰空无一人的床位,开始拨打电话。
“郑医生,刘明辰的母亲要求见孩子,被我拒绝两次后直接拨打了报警电话,说他儿子吸毒。”
郑东新看一眼手术台上全麻状态的刘明辰,“告诉对方早上再探视。”换个心脏而已,换完应该能活一会,够他们一家人道个别。
“可是家属要求现在就要见孩子。”
郑东新皱起眉,看着旁边手术台上有心脏病的顾客,对方正要准备进行麻醉。“廖总,心脏供体的家属要求见供体,还惊动了警察,今天这手术可能无法进行了。”
“没事,我认识他们副局,打个电话让他们明天早上再出警,还能治他们一个谎报警情的罪名。”廖总摆摆手,躺在病床上伸出手去,示意旁人把他的手机递过来。
副局表示这事不好办,因为出警的不是他们的人,而是上面的禁毒总队,他们正好过来检查。
“妈的,晦气。”廖总骂骂咧咧的从手术台上拍起来,问下次手术时间什么时候,并要求尽快安排。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看向刘明辰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生生活剖。
警察局距离医院不远,五分钟的功夫就出现在了重症监护室外。
警官看着面前脸色仓皇的中年妇女,问证据在哪。
ICU的护士出来解释,说这位女士现在想见他儿子,但是不在医院规定的时间内,这才恼羞成怒谎报警。
胡兰一口咬定儿子吸过毒,她有证据,但是证据要在她见过儿子后才给,还说自己知道谎报是什么后果,她不敢。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警察问能不能见一下,护士对着刘明辰空旷的床位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一会说问问领导,一会又说不合规矩要有证件。就在警察要对护士的态度产生怀疑时,护士松口了,说现在就可以进,但是他们需要更换防护服并消毒。
就在第二十八分钟时,胡兰终于见到了自己面带呼吸机的儿子,她脱力的坐在病床旁的地上,抓着儿子温热的手泪流满面。
有两位警官跟着胡兰进了ICU,个头较矮的一位左看右看,眼睛瞄到床头的监护仪停顿两秒,继续若无其事的四处乱看。
他的手先戳了戳旁边的警察,边戳边小声说话,“她儿子不才初中生吗,怎么可能吸毒,该不会是谎报警情吧。”暗地里提醒同伴戒备,有情况。
接着继续无聊的四处乱看,顺便拿出手机骚扰他们大队长,发一些无聊的话,说胡女士谎报警情这次出警没意义啊,一会要队长请吃饭啊,自己临时出任务女朋友又要抱怨。
大队长看着反常的队员用手势提醒其他人戒备,这小子哪来的女朋友,单身狗一个。小个子警察继续敲敲打打,废话中透露着一个信息,队长,有情况。
随着后续人员的到来,警察在护士的惊恐与反抗中接管了这里。小个子警察对着穿好防护服进来的大队长行礼,“队长,刘明辰的昏迷是全麻状态下的昏迷。”
护士本就心里有鬼,又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在刘明辰从隐蔽的手术室离开后慌乱的上了生命监护仪,就被学过医的小个子警察看出来端倪。
呼啦啦上来了一堆警察,整个五层一片喧闹。
刘越停好车,跟在警察身后跑上来,凉爽的夜里,他急出了一头的汗。作为公司管理人员的他,毫不在意的用手抹一把快要流到眼睛里的汗水,在人群中快速寻找自己的妻子。
ICU里推出来一张病床,上面是他的儿子,后边还跟着他的妻子,旁边还守着三四个警察。
刘越立刻拨开人群,“我是家属,让一下。”
胡兰看到了丈夫,再看看昏迷中的儿子,心中的那根绳松了松,她抓着刘越的袖子泣不成声。“楼上……二十二层……现金……给钱。”胡兰哭的喘不上来,但她还是断断续续的说着。
“行,我回头就给。”刘越答应着,搀扶着妻子跟在病床后面,他们现在要转去其他医院做检查。
“不,不行,马上。”胡兰直摇头。胡兰年纪小的时候听过奶奶的唠叨,说算命先生的钱不能欠,那是用来买命的钱。因为算命先生不收将死之人的钱。
胡兰原本是不信的,她觉得算命的都是骗子,要是他们真的有能耐,还去算命干什么。但是现在只要能让她儿子活着,她什么都愿意信,什么都敢信。
这年头拿现金的没有几个,刘越劝胡兰先平静一下,他们先跟着孩子去做检查,等孩子检查结果出来了再好好去谢谢闻先生。
胡兰答应了。
重症监护室外闹腾的很,其他家属们也都看出来了点门道,好像是医院有问题,一传十,十传百,全都不干了。
就在一片喧闹中,郁引从昏暗角落的椅子上起身,这里的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与他没有关系了,活人的事自有人管,他该管的是死人的事,比如说那位缺少了内脏的准厉鬼。
郁引寻着清净符上留下的踪迹走过准厉鬼经过的地方,最后停在污物间门前。瞄一眼头顶的摄像头,郁引熟练地从背包中掏出一根铁丝,熟练地插入锁孔,熟练地扭了扭,门锁啪的开了。
郁引进入污物间,在一堆医疗废弃物后边,看到了团成一团的准厉鬼,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大狗。
只有死的凄惨,怨气极重的人才能化厉,一旦化厉,哪个厉鬼不都是张狂无比,怼天怼地的。像什么世道不公,我来做这世道,又或者报复社会,我死了你们也不能好过。
这只能算是有点意思的玩笑话。
但多数厉鬼只不过是受煞气侵蚀,被恨意蒙蔽,只知道报仇没有神智的鬼物罢了。
鬼物看见郁引,把自己团得越发紧了,“不,不要过来”,沙哑的声音闷在喉咙里,有种老实人被欺负的无措和紧张。
郁引一步步靠近,鬼物一点点后挪,这对比像是郁引才是那个凶神恶煞的东西。
“我们谈谈。”
“不谈。”鬼物扭头。
郁引无语,这世间人有千百姿态,原来鬼也千奇百怪,他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可怜巴巴的凶煞鬼物。
眼下鬼物周身的阴气平静极了,看样子比上次郁引见他时清醒的多。
思考了半分钟,郁引从破书包里摸出一盒烟,打开烟盒弹出一根递给鬼物,“老哥,抽烟不,来一根?”
“不……不抽,吸烟……有……害……身体健康。”鬼物看着递过来的烟,扭扭身体,利落地补上一句,“我老婆不让我抽烟。”
郁引递烟盒的姿势僵持两秒,冷冰冰的狗粮扑面而来。郁引强逼着自己笑两下,嘴角实在勾不起来,你死了你知道吗,你再也见不到你老婆了。
郁引没有功夫对着别人的爱情伤春悲秋,他摸出手机,从网盘里找了个音频开始播放《清静经》。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循环了两遍,鬼物紧团着的身体散开来,眼睛恢复了清明。
“我死了”,鬼物叹息,“死很久了,我想回家去,但是我丢了东西,回不去。”鬼物说自己姓齐,名济生。
郁引抬了下眉毛,眼睛略过鬼物胸前的大洞,看了眼他的脸,济生这名字起的也太大了些,他不会是压不住名字死的吧。
鬼物对自己胸前的大洞依旧一无所知,郁引有些愁,是说还是不说,或者怎么说都是个问题。说了,齐济生可能会直接化厉,到时候若是失了智伤害到周围的人那就难办了,若是不说鬼物还有未完的心愿,可能无法直接送走。
齐济生现在属于地缚灵,他死在这里,怨气无法消散,又是意外死亡魂魄无法进入地府,便成了怨鬼,被束缚在这里,离不开也出不去。
郁引点了支香,口中念着齐济生的名字,心想老哥你的名字好奇怪啊,念起来总感觉要咬到舌头。念齐济生的名字就代表着这香火是给他的,齐济生收得到,也防止其他孤魂野鬼抢了去。
齐济生闻到香火的味道,喉咙滚动几下,对着郁引道了声谢,凑近了线香,无风的空间里,垂直向上的烟飘向了一侧。
郁引看着齐济生,脑子里九曲十八弯,抬起的眼皮下是深沉的,诸般念头尽归其中的眼睛,只是这眼皮抬了没几分钟,就耷拉下来了,一副懒懒散散没睡醒的模样。
莫管闲事,莫管闲事,郁引心里念叨着,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相逢即是有缘,有缘即是无分,无分就是命,遇到他是齐济生的命数。
郁引叹口气,“齐老哥,你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
“我......想找到丢掉的东西,回去看看。”齐济生想法不变。
“行吧”,郁引说着站起来,“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