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弃子 第59章 奏折

“你们谈得怎么样？”

回程时林府的车马已经在外头等候，望涯跟着上车，他们还要去一趟莫时府上。

“也没说什么。” 望涯说。

林昭冷哼一声，幽幽地道:“时局变了，甄兄的心也变了，什么事都不愿意同我分享，我还不如一个外人，飞光，飞光，曾几何时，我们还是无话不…”

“倒是有一件事得拜托林大人。” 望涯将话锋紧急调转了，不是她不想说，是沈定西要找的人，确实不能说，这事她也答应了要保密。

“何事？” 林昭将身子坐直，便见望涯不知打哪儿拿出来本薄薄的书:“这是新编的诗集，又得麻烦虫兄掌眼了。”

————

各衙门开印那天，一本奏折递到了赵俨手上。

赵俨看着里头的内容沉默了，他怕看不真切，反复看了第三回，随即将奏折合上，思来想去，再次打开看了一回。

穆士诚是认真的？

举荐望涯为大理寺司直？

“荒唐！”

洪长风不知何故，也不敢多问，倒是一旁的赵宇抬头，朝赵俨投去询问的目光，便听赵俨道:“张行简，想让望涯担任大理寺司直！”

洪长风倒吸一口凉气，他是疯了吗？让一女子步入朝堂？就算他对学生爱护有加，可也不能这样行事吧，她想谋官身，也没说不可以，以她的功绩，只要向圣上开口，他是一定会答应让她到后宫里当女官的，到了年纪再嫁入高门，这是最好的了，可这……大理寺？

赵宇将奏折看了一遍，他对此并没有异议，史书上的明君向来都是任人唯贤，哪有任人唯男的，殷商时也有妇好执兵权征战沙场，如今小小一个司直，倒要权衡一堆。

赵俨见赵宇的模样不免心生疑虑:“太子以为呢？”

赵宇起身行礼:“儿臣以为，望涯此人或许值得一试。先不论她的性别，单说她的胆识与谋算，或许能够胜任司直这一职务，既然有能力做事，又何必纠结于她是否是郎君呢。殷商时的妇好同样是女儿身，却能统领六军，平定鬼方，再有东汉时的和熹皇后邓绥，外克鲜卑，内治民心，兴灭国，继绝世。望涯虽断断比不上她们，可也不失为一位公正清廉，有勇有谋的能人贤士，倘若只因她不是郎君而错过，这是百姓的损失。”

赵俨看向赵宇，觉得他说得也在理，眼下朝堂正在慢慢清洗，至少望涯同张行简，看起来是偏向赵宇的，原本也有意将他们归入赵宇帐下，只是没想过让她穿上官袍。

“倘若去年学子中有比她更合适的，倒也可以不考虑她。” 赵宇补充道，这句话正中痛处，正是因为无人可用，才让张行简钻了空挡。

赵俨默声，想法开始有些动摇，目光再次回到赵宇脸上:“你想要这个人吗？”

“全听阿翁做主。” 他想要，并想将她从张行简手中抠出来丢进东宫，培植出一个完完全全的心腹，可麒麟难训，她这样的人一定有自己的野心。

朝堂上炸开了锅。

张行简差点就要被淹死在唾沫星子里，其中有位老头更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是祸乱朝纲！究竟是何居心？！胆敢让女子步入朝堂？荒谬，实在是荒谬，荒谬至极！还大理寺少卿，连这点东西都拎不清，如何能够主持世间公允正道？”

“看来马大人有更好的人选，何不举荐？” 张行简倒是云淡风轻，他只是举荐了一个人，哪里有过错，既然没错，那就不能白白挨骂，骂他的，他都一一还了回去，当场气晕了两个老头。

马大人又要骂，张行简却不给他机会:“敢问马大人，女子为何不准入朝堂？”

“那还能为何？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没有先河，女子天性狭隘，难担大任，不成体统！你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看来大人德不配位啊，陛下，臣恳请着御史台核查马大人自上任以来的所有职务。”

赵俨挑眉:“这跟他的德行有什么关系？”

“陛下圣明，倘若臣没猜错的话，马大人的母亲也是女子，可他却当堂说他母亲天性狭隘不成体统，实为大不孝，这是其一，其二，马大人所说，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入过朝堂，想来他对史书也没有研读过，这是他的才能有亏，既然马大人德才兼亏，又是如何谋得这个官职，在职时又能把职责所在做成什么样呢。”

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众人哗然，想骂，却又不知从何骂起。

马大人憋红了脸，最终憋出一句:“诡辩，你这是诡辩！”

张行简充耳不闻。

又有人出列，将望涯先前扮男装的事情拖出来了，说她不诚实，心思不纯，行为乖张怪异。

张行简气笑了:“扮男装是为谋活路，至于心思不纯……纯的还能活到现在吗？看来这位大人倒是单纯，是赤子之心了，可赤子如何能入朝堂，这不是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吗，大人，儿戏是放在家里玩的，并不能拿进明堂。”

再有其他人，骂张行简用人唯亲，是结党营私。

张行简又答:“结党营私？她是我的学生不错，可哪位大人看见是我举荐的了？” 此话倒将他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却直指穆士诚。

穆士诚原本打算袖手旁观，可火忽然就引到自己身上了，正当他犹豫要不要替张行简帮腔时，莫时居然出列，呈上一份经安府今年的简报:“陛下，经安府下辖的辛县、钟县今年收成不容乐观，春耕时因窦贼以及天灾耽误了许久，幸而窦贼死了，水利也得以修缮，百姓便不至于食不果腹，饿殍遍野，此是皇恩浩荡，也有地方官员的勤恳。”

随简报一同呈上去的，还有穆县令、段从，以及刘石等人的名字。

虽不提望涯，却句句在点望涯。

赵俨看了半晌:“差点忘了这回事，望涯是随莫卿下的经安府，既然如此，莫卿以为如何，她能否担任大理寺司直？”

“回陛下，大理寺的事务臣不清楚，但望涯在经安府时查过旧案，替民昭雪，也跟随林侍读左右，对刑狱之事想来颇为熟练。” 莫时的意思很明确了，他不反对。

“陛下，望涯确实有功在身，可让她入前朝却是不妥。” 这位大人文雅一些，不骂人，可同样反对，他的意思也非常明确，她想当官，没说不可以，到后宫当去，但后宫是皇帝的地盘，他不好明说。

也有说给她封个县君，给点赏赐打发了就好。

“韩相呢？” 赵俨将火丢到韩征身上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态度，赵俨这么一提，其他人的目光也纷纷转移到他身上，相公若是不同意，此事铁定就废了。

韩征丢下一声惊雷:“臣以为，此人可用。”

这倒是出乎张行简意料，又听韩征继续道:“但只是单凭功绩恐怕不行，应参照明法科试题，通过刑部及大理寺的考核。倘若还有举荐的学子，一应加入考核，优胜劣汰。”

加一场考试，只是为了争个司直的官位，未免大动干戈，可不这样，大家又都不服气。

张行简出列:“臣附议。”

————

望涯正在书坊里摆弄雕版，好不容易刻出一个完整的字，正要收尾时，忽听一声震天响的:“望小娘子！”

望涯看着残缺一角的‘正’字陷入了沉思，握着刻刀的手微微颤抖。杨胜从外头进来，身后跟了个慢悠悠的纪新，纪新将今日朝堂上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着重描述了张行简以一挑十的壮举。

“意思是，我得考试？” 望涯放下刻刀。

“没错。”

“什么时候？”

“半个月后。”

望涯点头，这也好办，张行简叫她读书，正是为了应付这一茬。她又道:“既然如此，纪司直可是升官了，何时请酒？”

杨胜转头看向纪新:“对啊！这是大事，你可不能再小气了！”

“我要是不小气，家里的山都得被你吃倒了，你知道吗？杨六一次能吃六个肘子，这么大一个。” 纪新朝望涯比划了一个圈。

“说起肘子，今晚我请你们吃饭吧，年节里大郎没少赏我。” 杨胜手里存不住钱，稍微有一些就用要挥霍，与其叫他挥霍完了，还不如叫纪新吃进肚子里，于是纪新应下了，望涯也没理由拒绝。

到了点就打烊，随他们一道到金风楼去了。

“对了，过几日我要搬新宅，微姐替我订了几桌席面，你们过来吃吧。”

“恭喜恭喜，我们一定去！只是可能得多备几个肘子了，不然怕六郎啃急了眼，把你新宅啃进肚子里。”

话音未落，纪新就遭了杨胜的一顿暴打。

菜上桌了。

望涯问:“徐十三的案子可有着落了？”

纪新摇头:“没呢，什么也没查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人杀了，够狠。” 他一顿，同杨胜对上眼神了，先前杨胜得了张行简的令，一头留意徐十三案，一头留意望涯，后者倒是一反常态，悠然自得，貌似并没有闲心去纠察徐十三死不死。

至于徐十三案，由京兆府审理，因此能够得到的消息也十分有限，他倒是想查，但案情不明，往哪儿查也不清楚。

望涯点头，不再过问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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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