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铎背对着伊泽脱掉上衣,他的房间里没有任何醒着的人,可他就是有种被人窥视的错觉,又像有冷风刮骨。他不由自主望向床铺,伊泽闭着眼睛,嘴唇微张,睡得恬然。
夏铎背过身,拉下裤子,慢慢地把裙子从头套下来,一点点理开层层叠叠的纱。
多年前,安德鲁带着人把他堵在火星军校附近那个小镇的巷子里,逼他穿裙子。伊泽如神降临,喝退了所有围观看笑话的人,把他拉到自己身后藏起来。
他早该习惯这种场面了,这是他的命。只是他的命,不会连累其他任何人。
夏铎脸颊一湿,豆大的眼泪滚落,没入层叠的裙摆。他用力擦擦脸,背手拉上裙子的拉链,身后忽然有被子翻腾的声音。夏铎悚然回头,就见伊泽的长睫毛蝴蝶振翅般颤了颤。
不要!夏铎扑过去捂住他的眼睛,软软的睫毛扫过手心,在他的祈祷下重归平静。
夏铎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拿出床头柜里的药,又在伊泽手背上补了两针。
现在不是当年了,他不需要任何人保护他,伊泽只能在他身后,伊泽在他身后就好。
没关系,他早就习惯了。
夏铎提着裙摆站起来,再打开房间门时,已经恢复了死水无波的表情。
夏钲原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在看见夏铎推门的瞬间,眼睛突然亮了亮,他大步走近,抬起手。
夏铎以为他要推门,一动不动挡在门前,谁知那只手只是抚了抚他换衣服时弄乱的头发:“应该再戴个头饰的,这样才配这套裙子。”
夏铎心底冷笑。
夏钲眼神不再锐利,反而柔和下来,他摸摸夏铎的脸颊:“怎么还哭了?”
湿冷的泪痕把他一下拉回现实,他再看向夏铎,目光比之前更加嫌恶:“你穿白挺好看的,怎么平时都不怎么穿?走吧,让你妈妈也看看,看看她儿子最骚的样子。”
夏钲拽着夏铎胳膊,不由分说把他往家门外拖。
在家关起门被夏钲羞辱和走到街上被所有人看还是有区别的,尤其这栋楼里还有好多夏铎的同事乃至下属。
“你说过我回地球就不让我妈妈知道……”夏铎僵持在原地,嘴角一抽一抽的,想笑又笑不出来:“二哥,你是我二哥,我这样出门,别人会连你一起笑话的。”
“没事,”夏钲朗声笑笑,霍地推开房门,“你都长这么大了,我们夏家的人还有什么脸吗?”
门带起的风吹得夏铎一缩脖子,就想往后躲。
夏钲一把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门口拉:“不用我再说一遍吧?”
夏铎胳膊一抖,另一手迅如雷电般朝夏钲挥拳。他虽然没有正式入伍过,但接受过正规训练,虽然近年来因为各方面原因,训练有所携带,但吃老底也不输正规军。
然而夏钲也不是花架子,他能走到今天,好家世只是锦上添花。他的身手完全超过了特种兵的要求,夏铎一抖胳膊,他就立刻反应过来扭身擦着夏铎绕到他身后,握着夏铎的手腕别到他身后,趁夏铎来不及挣扎,直接将人拍在墙上。
“长能耐了啊。”夏钲笑着在夏铎耳边说,“你现在不怕我告诉你那个贱人妈妈,她儿子跟她一样倒贴身体,甚至比她还贱,是火星贱民的舔狗,倒贴色相背叛地球的罪人。”
夏钲当初就是拿伊泽挟持他后对地球人公布的那句他是他“□□人”的录音,把夏铎逼回地球的。
夏铎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下巴磕在墙上,动弹不得,心里飞快地盘算。
夏钲不会这么长时间干等他换裙子,也不会被夏铎诱导两句就坚信夏铎在秘密计划转移母亲,他肯定趁夏铎换衣服的时候就命人去疗养院核查了——当然,这个计划根本不存,夏钲什么都查不到。不过,夏钲愿意相信这个假计划,这意味着夏铎的软肋差一点逃脱他的掌控,但又永远逃不掉。夏钲会认为“夏铎的合作伙伴藏得很深”,从而继续深挖疗养院,直到拔除了夏钟安插在母亲身边的眼线。
“二哥,我错了。”夏铎语气哀求,类似的话和表情重复了太多遍,以至于他不需要投入一点感情就能演出十分情感。
再“不懂事”下去,夏钲只会暴怒地“收拾”夏铎,他在家里多呆一分钟,伊泽暴露的风险就会更大。
夏钲呵呵笑笑,松开手,若无其事地在夏铎身上到处拍拍:“我怎么会真的生你气呢?你看看,你都把裙子弄脏了,这身裙子很贵的。”
夏钲掸灰的动作很正常,很轻柔,真有几分寻常兄弟之间相互关怀的样子,但夏铎只觉得自己被一条鼻涕虫、黏液怪的触手上下扒拉。他心里唾骂一万句,脸上只有歉疚的讪笑:“对不起,二哥。我会清洗干净,不,我赔一件新的。”
夏钲满意地勾唇,揽着他的肩膀往外走。
今天是休息日,大部份人此时应该正在家里刷剧看书,这栋楼还是一梯一户,一般只有上下班高峰偶遇邻里的概率才比较大。夏铎头几乎埋进胸口,祈祷着不要和任何人撞上,万一真的撞上了……
“叮!”
电梯门突然毫无预兆地打开了,夏铎心跳一滞,整个人被钉在原地。
电梯里的白色灯光泻出来,夏铎下意识扭脸往夏钲怀里躲。曾有那么多人把他当成女生,这一次他还穿着裙子,来人会不会认不出他,而当他是夏钲的情人?
“上将。可以走了。”来的人却是司机。
夏钲预先让人清了场,这会儿他们不会碰到任何人。夏铎意识到这点,可他已经扑在夏钲身上了,只能咬着牙缩回来。
你果然也丢不起这个脸,对吧?夏铎盯着夏钲。
夏钲轻蔑地瞥他一眼,松开夏铎,率先进了电梯。他做不到真的让别人看到他逼弟弟穿裙子,但他是铁了心要让夏铎的母亲知道,她儿子能被他轻易拿捏,让夏铎明白,他们母子,这辈子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是不是真遇到哪个同事,对方会出手救他?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浮现一瞬,就被夏铎掐灭了。他跟着夏钲下楼,上车,木头人似的坐好。
“早听我的上车,多好。”夏钲伸手替他扣上安全带。
夏铎深吸一口气,把嫌恶从脸上憋回去,才顺从地望一眼夏钲,转而投向窗外。
“走吧。”夏钲对司机道。
车如离弦箭般冲上大路,两旁的行道树被高速抹成一排绿墙,飞快地后退、逃离夏铎的视线。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眨眼,夏铎还没反应过来,车猛一个急刹。
肩膀上来自安全带的勒痛让夏铎从恍惚中惊醒。他看看窗外,车停在不知道哪儿的路边,疗养院还没影。
夏钲大骂一声,手机砸在座椅的皮面上,发出沉闷的“咚”。
他刚刚在电话里跟人吵架了?
夏钲恰好愤愤看过来,无处发泄的怒火一下烧过来:“你听了一路,现在很得意是吧?你以为你的好大哥会真心帮你?做梦!他恨你,远超过我恨你。”
夏铎甚至没意识到他刚刚有打电话,尽管从夏钲的反应推测,他刚刚和大哥夏钟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他指甲掐掐掌心,努力平复心情。
夏钲见他没什么不说话,更加生气,一把掐住他的下巴,把他拽到自己脸前。
夏铎被带得失去平衡,慌忙撑住座椅,正待想说点什么,夏钲那边的车窗上映出一道阴影,是个正装革履的高个男人,车窗只能截到他扣着宝石袖口的手横在胸腹处。
“咚咚!”来人重重敲了两下车窗。
夏钲又低声骂了句粗口,撂开夏铎。
车外的人也径自拉开车门,俯身望进来。
夏钲下意识侧身挡住夏铎:“哥,他值得你这样护着吗?他就是个大贱人生的小贱货。”
吉普车内空间宽敞,即使夏钲身型魁梧,也不可能完全藏得住夏铎——尤其那条阔摆的白色纱裙,裙上水钻璀璨,穿着裙子的夏铎也就格外抓人眼球。
夏钟英朗的眉头微微蹙起:“是你太不像话了,小钲。”
他警告的眼神在夏钲脸上停了片刻,后者就不得不带着怨气下了车。夏钲一走,夏铎就彻底暴露在夏钟面前了。
夏铎攥着拳头,死死要紧牙关,克制住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冲动。
夏钲冷哼:“你也别说我,哥,你看他宁可跟我还是跟你?”
夏钟毫不理会他,向夏铎伸手:“到我车上去,把衣服换了。”
夏铎挪到下车,在夏钟助理的掩护下飞快钻进夏钟车上。
七座商务车的后排放了一套男装休闲装,夏钟关上车门,等夏铎换好衣服敲了敲车窗,才拉开车门上车,在前排的老板椅上坐好。
夏铎窝在后排,换下来的白纱裙放在了前排座位上。夏钟不在乎夏铎坐哪,只随手团了团昂贵的白纱裙子,丢到车外:“走。”
司机于是发动引擎。
这一次,怒火冲天的夏钲也被抛在了后头。
车平稳而高速地行驶,直到驶进一座花木繁茂的庄园,停在一栋米白色的三层小楼前。
庄园里大大小小的楼房不少,这栋建在最幽静的角落,但建得最奢华。四角房檐下都挂了古朴的风铃,厚重的红木门上精心雕琢了花鸟图案。楼前屋后全是花坛,开满了各个品种的兰花,一下车,最先迎接来访者的就是清雅的兰花香味。
这是夏铎母亲赵云浪居住的疗养院。
每次写到正装都难以避免地代入西装,我其实觉得正装不应该被西服体系框死,明明咱中国民族源远流长,服饰繁多。也想过写中山装,不过感觉这个名字一出来就过于红色我有点出戏,以及中山装还是借鉴了西服款式(不然也不能还穿袍子吧),就,我也不知道正装还能怎么写了,凑合看吧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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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一百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