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如随意洗了个澡,他坐在蛇皮沙发上,刷了会儿自己的相声合集,两人的声音自如地在房间里荡开。
荣意先的声音真的吵。
沈意如是这样想的。
视频看着,他突然想到荣意先想知道的秘密,其实那个秘密他知道,荣意先却不知道。
真是个笨蛋小蛇。
沈意如笑了,不知是被相声里的密集笑点笑到了,还是因为想起荣意先。他想,应该是后者,因为他当这相声演员当多了,其实笑点很高,那些相声里密集的包袱惹不得他笑。
他喜欢荣意先。
他暗恋荣意先。
他很清楚。
他不知道那笨蛋小蛇是什么想法,是真没长心真笨真看不穿,还是……但是他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一个暗恋者,不希望被暗恋对象知道。
不是因为怕日后难做朋友,毕竟他不差这么个朋友。
他真怕的是——日后,若是彼此真生爱意,重新位列仙班可容不下两位神明。
沈意如脸上的笑在想起这桩难办的事情后,敛了起来。
从天界陨落的神明要进入十重灵台,在十重灵台找到宿敌,与宿敌三世决出胜负,胜者,重归天界,位列仙班。
输者,自此消弭,不存世间。
他和荣意先共拿下一局,如今皆是彼此的第三世。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爱荣易先。
他可以为了笨蛋小蛇,日后不做神仙,自此不存世间。
他可以在离开前,让笨蛋小蛇爱上他,好好爱一场,以他的手段,动动手,荣意先那笨蛋小蛇,迟早会爱上他。
但是他不想要,他不想要笨蛋小蛇爱上他后,又失去他,这样会很难受的。到时候,笨蛋小蛇就真成可怜小蛇了。
得知宿敌秘密者,便能在交手时占得上风。
知道你的秘密,拿捏你的秘密,不让你轻易飞升。
所以方才荣意先提到秘密,便是这个企图。
沈意如看着视频上逗哏位的男子,嘴角一翘,那小蛇傲娇得很,每次看视频的时候都只看逗哏位,只看他自己。
“沈意琅!”
沈意如挑眉,这是荣意先的声音。
帘子一掀,红衣男子过来了。
“来我屋里头干什么?”沈意如翘着眉梢,一脸看热闹,他语气淡淡,道,“出什么事儿了?”
荣意先环视一圈,坐下,道:“没事我就不能过来?”
沈意如轻嗅:“你身上有鬼气。”
荣意先:“你这屋子里头倒是没有。”
沈意如一眼看穿荣意先的心思,这鬼气是的十重灵台的神使身上的。
他和荣意先都喜欢管神使叫恶鬼,陨神和恶鬼都是一样的,都是陨落被贬执念不散,所以留在十重灵台的。
但是恶鬼天天催他们两个动手解决对方,就像是领导催员工做任务那样烦人。
皇帝不急太监急。
荣意先和沈意如有时候被催累了,不叫神使,天天管神使叫恶灵。
有恶鬼去了西厢最西边那屋子里,目的大概是——让荣意先早日套出自己的秘密。早日结束他和自己的第三世,恶鬼神使能早日回天交差。
至于荣意先来这儿,不过是为了看看这十重神使有没有来自己这边,恶鬼神使有没有说了什么,他来探听探听沈意如知不知道自己的秘密。
沈意如摊手:“来我这儿也无用。我这儿没有恶鬼神使。”
荣意先抿了一口沈意如放在桌上的茶,嘲笑道:“你这陨落的风水神,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意如:“无可奉告。”
沈意如驱赶道:“赶紧回去。我这儿没有恶鬼神使,我也没跟恶鬼商量着害你的命。”
荣意先一副要赖着不走的样子:“你这儿安全。”
“我这儿安全?”沈意如直摇头,道,“不不不,我这儿才是最危险的。”
荣意先:“反正我那屋子里有鬼,我今晚就在你这儿住下了。”
沈意如笑了:“怕鬼?”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儿,他笑得直抖肩,道:“我包袱都来了。”
荣意先:“什么?”
沈意如:“包袱给你想好了。”
沈意如:“就说你半夜起来不知道干什么?”
荣意先阴阳怪气道:“你知道的。”
沈意先:“哈哈哈,知道知道,起来抓鬼。”
荣意先:“我可不怕鬼。”
沈意如敷衍道:“嗯嗯嗯,我怕我怕。”
沈意如道:“下回给观众们讲这个包袱。有意思,真有意思,相当有意思。”
荣意先盯着沈意如看,半晌,他语气中还有点紧张,道:“所以,你同意我在这儿住下咯?”
沈意如:“住就住呗。左右不过是,多个笨蛋的事。”
荣意先:“你——”
沈意如似看出荣意先眼底的意思,他率先抢话,道:“ 我又不喜欢你,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荣意先别开脸,傲娇道:“我也不喜欢你。”
沈意如哈哈一笑,他反复斟酌荣意先的话,似调侃道:“也?‘我也不喜欢你’?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你才说也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是建立在我不喜欢你的基础上。如此说来——”
荣意先看他,等着沈意如把话说下去。
沈意如:“我若是方才说我喜欢你,你不得说,你也喜欢我。”
荣意先忙反驳道:“荒唐!你个烂竹子!真是不要脸!我喜欢你个屁!”
沈意如折扇一开,扇面上翠绿的竹子落在胸膛上,他道:“我皎皎君子,懒得跟你计较。睡觉!”
说着,折扇一甩,床头灯熄灭了。
荣意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最后是睡下了,从蛇皮沙发走到床边,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天上地上最轻松的事。
临睡前,荣意先还试图扳回一城,他傲娇着,语气不善道:“沈意琅,你那蛇皮沙发用的是我的蛇蜕吧。你偷偷捡我的蛇蜕,你捡我的蛇皮,是何居心!”
沈意如没说话,那安静的后背真有竹子风骨。
荣意先察觉到身侧平稳的呼吸,眼神闪烁着光暗了下去,他叹了一口气,最后无奈道:“到底是何居心!你就算是装睡,也躲不了,我改日再问。”
黑暗中,沈意如睁开眼。是何居心?居心叵测呗。还能是什么,笨蛋。
屋内无光,沈意如顺着窗外投进来的月光,往蛇皮沙发那侧一望,突然呼吸一缓,身上一重,原本盖到腰间的辈子被人一拉,拉到了他的肩头。
沈意如用余光朝后瞟,但是瞧不见,但是身后的人很重很重地落在他心头,身后的人离他很近很近,意识到这个人一来,旁的夜晚都不对了,沈意如刻意控制呼吸,呼吸莫名又快又慢,最后天微微亮,他这才睡着。
这几日忙忙碌碌的,日夜颠倒,上台讲相声,下台跟荣意先拌两句嘴,时间过得快,除了那日晚上荣意先在东厢睡了一晚后,也不知道抽着哪门子的风,就不来了。
突然,沈意如折扇拍了拍手心,荣意先本来就就不该来他屋子睡,各回各屋,各找各妈,好像本来就没什么问题。
沈意如扯了扯嘴角,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
“意琅!意琅!”
一道女声。
沈意如顺着声音源头,朝后边望去,是个姑娘,看着面熟。
“哦,我知道姑娘你。”
面前那姑娘脸色微变。
沈意如眼波微动,他一笑,道:“那日的荷花是你送的吧。”
姑娘:“是我是我。”
沈意如:“多谢了,姑娘的好意我可没辜负,荷花已经被种进菡萏园的菡萏池了。”
“对了,姑娘找我来所为何时?”沈意如问道。
“哦,啊。”那姑娘缓了一拍,反应过来,忙道,“角儿,真的吗?霸王睡在东厢了?”
沈意如皱眉:“你打哪儿听来的,路子弯弯绕绕很多道啊。”
“你俩啊!”
沈意如:“……”
“你不是说咱琢角儿怕鬼,半夜三更不睡嘛。”
“那你俩铁定睡一块去了!”
沈意如原本就站在台下大道上,这刚表演结束,该散场的观众还没散完,听到这边的动静,一个个转过头来,一双双眼睛瞪得像玻璃珠,直往这边转来。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调侃道:“西厢霸王蛇,东厢君子竹。不是说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吗?”
沈意如无奈摸了一把眉心,再抬眼时,对上荣意先的目光,荣意先还站在台上,方才他那把画着竹子的折扇落在台上了,好说歹说叫荣意先上去帮他拿回来。
眼下被观众们一起哄,荣意先脸色倒不算是不对劲,但站在台上总归是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沈意如手臂一横,看似是在揉眉心,实则,直接把荣意先扫过来的目光给挡了回去。
这菡萏西厢霸王蛇,菡萏东厢君子竹,倒是有来头的。
想当初,他们名气还没如今这样大躁,菡萏园的菡萏花却开得很盛,反正是比如今好多了去。
那时候有场表演,台上,他们两人聊着聊着,忘记了是谁先急眼的,总归是观众谁的先起了个哄,他俩原本是演的,后来一人一句,倒是真吵了起来。
那时候,他喊话荣意先这样的蛇心眼多,又冷血无情,然后自己又被骂,竹子空心,真无情。
一人一句笨蛋蛇,烂竹子。
两人边骂,下边呼声越重,演着演着,就不知道是真骂还是假骂了。
反正他倒是记得,骂到最后一个人说是不去东厢了,一个说是不去西厢了,两处厢房从此不互通。
两位角儿从此互不踏足对方领地。
可是菡萏池就在两处厢房中,是必经之路。这菡萏池子的菡萏花归属何处厢房了就成了个大问题。
他清楚记得,是荣意先最先动的手,把菡萏花全挪到了西厢房,然后泾渭分明,留了一池子的菡萏叶子给他瞧。
菡萏叶子一池子,残枝落叶似的,真就像把夏天挪走了,给他留了个秋。
自打那以后,菡萏园的菡萏花就开不盛了。
而那场相声专场《蛇竹》让他们一炮而红,成了炙手可热的名角。网上传的视频配的乐曲是有关“霸王别姬”的曲儿。
打那以后,“西厢霸王蛇,东厢君子竹”的名头就传开了来。
沈意如的眸光闪了闪,他道:“哪儿能啊!我可在我东厢养了蛇和鹦鹉的,琢角儿他敢来我东厢,我家公主和霸王花可不是吃素的。”
沈意如察觉到荣意先投过来的眸光越来越暗,他嘴角一勾,道:“不过咱们琢角儿真怕鬼,这点不作假,也没骗你们。”
观众席一片唏嘘。
沈意如趁着荣意先赶来与他唇齿较量一番前,先一步离开了台下观众席。
这几天是忙了点儿,专场越发的多,经那姑娘提醒,他才想起来,他是时候该去会会恶鬼神使了。
风不来就我,我自去见风。
但风曾来过。
“包袱”是相声里的术语,指的是经过细密组织、铺垫,达到的喜剧效果。
呃……差不多就是现在大家说的,“梗”的意思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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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西厢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