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沂大学就签了星越,毕业后更是直接按照公司的安排,跟在赵姐身边全国各地飞。
她有一定的积蓄,但没有真正落地某一座城市,过着漂泊居无定所的生活。
主要是没有哪个人,或者哪个理由,让她爱上一座城。
如今感觉,北港这座城市也不赖。
因为她的病好像找到了药引。
从墓园回来,岑欣开始帮时沂把东西从酒店带回她新买的房子,这也是最后一次帮她打下手了。
“时姐,我不在你身边,你可记得好好吃饭啊!”
岑欣手上的活儿不停,嘴里也一直念叨。
时沂觉得她有些婆婆妈妈,主要还是怕自己待会儿在她面前掉眼泪,那场面太煽情了,她受不住。
于是故意假装不耐烦:“行了行了,啰里啰嗦,和以前一模一样。”
岑欣想到自己今天下午的航班,鼻尖忽地一酸,原本还想说的话也瞬间说不出口了。
两人安安静静地开始收拾东西。
从前这些活儿都是岑欣一个人干,时沂每次想帮忙都会被赵姐拦住,看似劝告:“这本来就是她的活儿,别太惯着,容易把她惯坏。”
时沂那个时候还依附于星越,没办法忤逆赵姐的意思,每次都只能在梳妆桌前,透过镜子看岑欣蹲下,小小一只忙碌的背影。
现在回想起来,发现自己挺对不起她的。
时沂眼眶已经有些发热,可她不想哭,仰头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只能靠说话转移注意力:“你还是回你老家那边吗?”
岑欣动作不停:“对啊。”
“什么打算啊?”
“没什么打算,估计……不出意外,应该两年之内就结婚吧,到时候请你喝喜酒。”
时沂瞳孔陡然皱缩,回头看她,内心五味杂陈。
可她明明记得岑欣说过,她之所以舍得放弃老家那边的工作,就是因为不想被父母逼婚,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
那时她还拍拍岑欣的肩膀,笑着说:“我也一样。”
如果不能找到携手相伴一生的良人,宁愿单身。
可如今,她又听到她说:“两年之内结婚吧。”
所以那个地方的恶魇,只要一回去,都是逃不掉的命运吗?
时沂心里像被人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慌,“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继续签约公司,你是不是就不会回去了?”
岑欣的背忽然绷得僵硬,霎时叹了口气:“时姐,别为了任何人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这不像你。”
其实在时沂和星越要解约的确切消息传出来时,不少娱乐公司私底下找过她,但她态度特别强硬,一一回绝,表示自己真的没有继续留在娱乐圈的打算。
时沂蹙眉,在心里反复安慰自己,忽然笑了:“想什么呢,我可是时沂,跟你开玩笑的。”
“你说得对,我才不会为了其他人干自己不乐意干的事。”
此话一出,两人不约而同都笑了。
平时赶公告,在一个地方带的地方不会很长,为了给岑欣减轻负担,时沂每次带的东西都特别少。
这次也不例外。
所有的东西两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时沂和岑欣一人一个,推着行李箱下楼。
已经褪去了明星的光环,时沂终于没必要走后门,大大方方和岑欣一起从前门出去,结果刚好碰到上完厕所赶回来的秦叔。
“哎,小沂,不住啦?”
时沂笑着答:“对啊叔,以后有缘再见。”
秦叔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平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和明星话题,所以并不知道时沂和星越解约的事情。
在他心里,这丫头一直是众星捧月的耀眼明星。
看到她明晃晃地从前门出去,秦叔急忙叫住她们:“诶丫头,别走前门啊,我刚刚看到有好几个扛着相机的人蹲在外面,不安全。”
时沂想和他解释自己已经不是什么所谓的大明星。
转念一想,到时候万一秦叔问东问西,没完没了,她又不好意思拒绝,岑欣待会儿还要去赶航班,怕时间来不及。
时沂浅笑着:“好啊,那麻烦秦叔最后带一次路啦!”
秦叔大方地挥挥手,接过她们手上的行李箱,左右手各拿一个,开始带路。
岑欣心领神会,乖乖跟在他们身后。
秦叔为人开朗和蔼,尤其看时沂长得那么漂亮,心里乐得绽放一朵鲜花,想着以后没机会见到这漂亮的小姑娘,一路上都在跟她聊天。
“诶丫头,你知不知道……”秦叔说到这儿就开始变得神秘兮兮的,谨慎地环视一周,见没人,还是凑到时沂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我跟你说,我账户昨晚多了728块钱。”
“发工资了?”
秦叔摆手:“谁家好人发工资有零有整的,再说了,七百块钱都不够我养家糊口的。”
时沂有点摸不着头脑,“那是?”
“知道我为什么记这个数字那么清楚吗?主要还是你姨的心病。”
时沂来了兴趣,没有打断,让他继续说。
“还记得那晚你姨来给我送饭那次吗?她提了一嘴那个甜品店,叫……绮梦坊。”
听到那三个字,时沂眼睛已经亮了,忙不迭点头:“嗯嗯,记得。”
“当时你姨没弄清价格,进店里消费,结账的时候刚好花了728块钱。你知道的,我们就是普通人,这笔开销对我们来说还是很大的。从那以后,你姨心里就一直放不下这个坎儿……”
秦叔还在说个不停,时沂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低声自语:“表面冷冰冰的,人还挺好。”
快到后门的时候,秦叔的故事也接近尾声。
“可惜啊,这笔钱没有落款和留言,你说我该不会被人拿来做什么非法交易了吧?”
时沂中间那部分没听,一直沉浸在自己的遐想当中,听到他问这句话,自己反倒开始手忙脚乱,连连摇手。
“不是不是,叔,一般洗钱不会转那么巧合的数字。”
秦叔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若有似无地点点头:“也对。”
一旁的岑欣插话:“你们说,会不会这笔钱就是绮梦坊的店主转的?”
谁知,秦叔急了,红着脸,斩钉截铁地说:“怎么可能!他们那些商人都是黑心的,喝我们老百姓血的!好不容易从我们口袋里把钱骗了去,怎么会再假惺惺还回来。”
岑欣被他的仗势吓得缩回到时沂的身边。
“小姑娘,看你社会阅历就没多少,还得锻炼啊!”
时沂讪讪笑着,附和他:“叔说得对。叔,我们到了,打的车子也在外边等着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勒,丫头,以后来北港了,多来看看叔哈!”
……
时沂托中介买下的房子在艺苑阁A区5楼,是已经装修好的。
原户主才刚装修不到两个月,原本是想和新婚妻子在北港这边长居,结果因为丈夫工作调动,两人又不差钱,紧急低价出售这套房子。
刚好让时沂捡了大便宜。
两人拖着行李箱,还要上五楼,好在这片小区每栋楼都安装了电梯。
把东西放进屋里也才刚好中午十二点。
“走吧,我送你去机场。”
“好,谢谢时姐。”
岑欣还挺幸运,航班没有晚点。
正式离别之前,时沂给岑欣塞了两万块钱。
岑欣下意识拒绝,话都没说出口,直接被时沂一个眼神杀回去,只能悻悻收下:“谢谢时姐。”
时沂一直看着岑欣,送别她的背影,等到视线里再也没了那个活泼的小身影,眼泪才簌簌地往下砸。
机场是个异形的穿梭机,为人们送来他们爱的人,但同时也会送走自己在意的人。
此次别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
只祝愿,下次再见。
她要么未婚,要么兴奋地对她说:“时姐,我嫁给我爱的人啦!”
时沂戴了口罩,眼泪不停地浸往口罩缝隙,憋得她难受,她转身去了卫生间处理,刚踏进门就收到一通电话。
一通她极其不愿接的电话,可她还是做不到彻底狠心。
刚摁了接听,手机里就传来一阵冷嘲热讽:“哟,大明星终于肯接电话了!”
时沂沉着脸,几乎是哄着自己不要挂,“什么事?”
“你老娘我人快没了,一句话,你就说治不治吧!”
一点都不给时沂回复的间隙,那头已经挂掉了。
原本和好朋友分离,时沂的心情已经很沉落,如今面对亲生母亲的嘲讽,眼圈又开始发酸。
她不停地用冷水洗脸。
冬天连水龙头里流出的水源都能冻得刺骨,她一遍一遍用手捧着,往脸上冲,等到脸部彻底麻木,她也就不哭了。
时沂走出机场,刚好这时候不是人流高峰期,很快在路边拦下一辆车子。
车内,她犹豫许久,还是决定给陆绍麟发微信:【那份合同我记得是不是丢你那儿?”】
她害怕看到陆绍麟立马回复,或者直接把她删了,烦躁地关上手机。
五分钟后再打开,发现他还没回复,竟然让她心里平静了些许。
挺捉弄人的。
那时候她觉得加微信就有途径和法子让他答应签合同,给她做饭,后来成功加上微信,以为自己的病终于能调理了,结果又整出这幺蛾子。
有点难受是怎么回事……
其实她现在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他。
为什么所有人都只叫他前面两个字?
为什么开了一家那么奇怪的甜品店?
为什么那天晚上他也在?
他看到她第一眼明明不想相认,又为什么要救她?
墓碑上的那个小女孩儿是谁?
……
心中想问的问题被一一搬上台面,她才发现,自己想知道的,似乎已经越界了。
陆绍麟刚从会议室里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刚坐下,抽空看眼手机,突然看到信息栏里有条啰嗦姐一小时前发来的。
他点开微信,之前的转账已经过期自动退回去了。
他没多在意这条转账,视线往下移到最新发来的那条,回复:【是。】
啰嗦姐:【丢了吧。】
陆绍麟手顿在空中,很快反应过来,再次征求她的意见:【确定?】
时沂秒回:【嗯。】
陆绍麟盯着那个字半宿,然后才回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