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成人那些年 第129章 人鱼（10）

海浪声起，斑斓随着海水的推力逐渐飘远，尹苏挣扎着想要去追，被人鱼率先一步拉住。

“你放开我！”她转头朝它咆哮，眼泪簌簌往下落。

人鱼见她真的生气了，它低声说：“我去。”

林昭见状，也默默跟在后面。

然而，就在斑斓的身体在被人鱼碰到的那一刻，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它突然从海里跳起，再见时已经变回了人的样子。

人鱼显然也没想到斑斓都被它捏成那样了，竟然还没死。

不过，即使醒了又怎样，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我讨厌你总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人鱼嘲讽地看着他，“换来的是什么？”

以前两条鱼生活在茫茫大海中，那时它们还没有受蓝色流星雨影响，斑斓太小一条，还不够蓝鳍金枪鱼塞牙缝，可缘分就是这么神奇，人鱼无意救了斑斓，它们成为了朋友。

蓝色流星雨之后，双双变成人，但是人鱼发现自己只能变成一半的人，一开始它并不在意，但是时间久了，看到斑斓在海滩上融入人群，而它被人类当成玩意儿，承受他们的嘲笑与恶意，渐渐的，它开始嫉妒，开始躲着斑斓，直到后来被人骂烦了，误杀了那人之后，它从一开始害怕恐慌到最后无人发现的刺激感，它开始大胆起来，甚至游刃有余，渐渐的，它开始享受报仇的快感。

人类好脆弱，除了一张会找死的嘴，一碰就吓得哇哇大叫，甚至跪在地上求饶。

后来斑斓说要去找人，从此一人一鱼分开，只是斑斓上错了岸，一直徘徊至今才得以再次遇到卫忘恩。

斑斓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拖住人鱼，他从来都不知道人鱼是这样想的，只是因为它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自己讨厌半人半鱼的样子，所以他才会跟它分享岸上有趣的事情，才会把从岸上人类送的东西带给它。

他把尹苏猛得推向林昭：“快跑，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尹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林昭拉住胳膊往岸边游去，她摇着头不走：“不，你这样会死的。”

斑斓重新活过来的喜悦让她的负罪感减轻，但是他这样不顾一切拦住人鱼，迟早会死，她宁愿一辈子和人鱼待在这里也不要斑斓去送死。

“我活不了了。”斑斓被人鱼的尾巴划伤了肚子，大片大片的血从身体里涌出来，染红了周身海水，他本来想要忍住，但最终在人鱼的攻击下，他还是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看着林昭已经把被打晕过去的尹苏带到岸边，他才像完成任务一样，被人鱼猛地抛到空中，又轻飘飘落下，只不过落下的时候，他再次变回了鱼。

它以前好小一条，现在那人抱着它都费力吧。

在变回鱼之前，他看向岸边已经昏过去的卫忘恩，季云山已经背起他，大家正在撤退，他想要过去，但是已经没有力气，他想要跟卫忘恩，但是已经说不出来，嘴里吐出来的全是血，可是他好想好想过去，他的泪落进大海，在心中说了最后两个字：“再见。”

再见。

很幸运再次见到你。

很幸运那时和你相遇。

卫忘恩在颠簸中想要挣扎着醒来，但是他最终没有醒过来，蜷起的双手再次张开，腿部失去力量，在半空中随意晃着，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季云山的衣服上，悄无声息地渗了进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里再次恢复原样。

斑斓彻底变回了一条鱼，以前它就是一条无忧无虑的小鱼，因为体型小，可以躲过天敌的追捕，因为聪明，从深海来到岸边，它一共活了两年，一年为鱼，一年为人，如今重新以鱼的身份回归大海，他从来都不后悔在湾海认识卫忘恩，即使如今他死去，但是在卫忘恩的帮助下，他已经见识了这个世界。

足够了。

……

“斑斓……斑斓……斑斓！”

卫忘恩再次醒来时，天色已黑，他猛地从睡袋里坐起来，沉重的情绪侵蚀着他的精神，脸上毫无血色。

“忘恩……”季云山看到一天之间就变得如此憔悴的人，有些不忍。

卫忘恩没有回答他，他不顾大家劝阻，直接从睡袋里站起来，一句话也不说，胡乱穿上衣服就走。

他着急四处辩方向，最后终于确定，头也不回地朝大海的方向奔去。

他跑得太急了，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再次挣扎着起来，也不顾衣服上的土。

“忘恩，你冷静点。”季云山拽住他。

卫忘恩转头看他，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甚至目光都不是看着他，此时他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机械地张了张嘴：“让我去。”

“我们打不过人鱼，而且……”季云山攥紧拳头，没有再说下去。

“而且，斑斓已经死了，”欧阳流丹走过来，话里没有任何起伏，“你去了只会做无畏的牺牲。”

欧阳流丹的话很冷静，以至于听说去太过无情，卫忘恩眼底终于蓄起满眶泪水，季云山没有说出来的话被欧阳流丹轻易点破了。

他和斑斓才相遇没几天，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梦，醒来是不是就能再次见到完好无损的男孩，跌倒的那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当时无所谓的孤勇是不是错了，当时沈谦就劝过他，不要为了研究而丢掉性命，可是他因为自己的研究，连累别人丢了性命。

他不该带斑斓来的。

可是，此时他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我要回去找他。”

斑斓都死了，是他害了他，就算什么都做不了，他也要去，就算打不过人鱼，他也要打。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是迫切地想确定斑斓在哪，人鱼又在哪，怎么才能让斑斓活过来。

欧阳流丹叹了一口气：“你应该知道，一条鱼死了之后会怎样，你找不到它的。”

同类吃同类，鱼死后，身体很快就会被同类分食消散。

卫忘恩此时听不进欧阳流丹的任何话，她太无情了，仿佛所有的事情都置身事外。

他甩开季云山的手，拿起背包就走。

“卫忘恩，你明知道是死，为什么还要去！”季云山忍不住质问。

斑斓已经死了，找到它又能怎么样，魂归故里？可斑斓本来就来自海里啊。

“你不懂，你现在心里没有那样的人，如果有一天你有了那样的朋友，你会知道今天我为什么回去，”卫忘恩眼里透露出决绝，“今天我一定会回去，如果觉得能把我打晕一次两次，那我醒来后依然会回去，你们也可以丢下我自己走。”

季云山也不知道怎么松开了卫忘恩的胳膊，等他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卫忘恩已经背着书包走了。

他不算特别弱，只是因为平时他温文尔雅，让人忽略了他本来也是一个倔强的人。

但此刻，在众人眼中，他的身形瘦长，在夜晚树木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孤寂，是不是有那么一刻，他也会嚎啕大哭，会一个人坐在床前，看着孤月寂寥。

欧阳流丹也是第一次见到卫忘恩这一面，她没有再说什么，一个人坐回去，森林里没有信号，想必沈谦此时已经收到卫忘恩给他发的定时邮件，他现在一定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在尝试给他打电话，他一定会怪她擅自带卫忘恩进来，她想到沈谦生气的样子，此时竟然有种久违心慌的感觉。

“我们去找他吧。”梁祝跟大家说。

刚刚卫忘恩质问季云山的时候好像也在质问她，一字一句，戳在她的心口，如果那个遇到危险的人换成神鹿呢，她明知道自己回去于事无补，但是她依旧会选择回去。

明明才五六天没见，她都觉得像过了好久。

一想到神鹿，不知道再见到她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你们去吧，他自己有分寸。”欧阳流丹抬头，月亮静静地挂在夜空照亮他们前进的路，有那么一刻，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得到欧阳流丹的应允后，四个人背着书包往卫忘恩的方向走去，她看着他们并排的背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失声一笑。

少年意气，当年她们也是如此。

……

几人再次见到卫忘恩时，他已经回来了。

今晚月亮正圆，在大海中形成了波光粼粼的倒影，他们站在海边，看着卫忘恩从另一边上岸。

他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手里什么都没有。

卫忘恩朝他们走来，走了一路，身上的水流了一路，他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血顺着胳膊滴滴答答往下流，他没有去管，也没有包扎，好像胳膊上骇人的伤口不是自己的受伤。

他们不约而同地站在原地没有过去，双方隔着海上月光停在两边，此时卫忘恩脸上已经没有刚刚决绝的样子，反而是一股平静，他的眼眶很红，但是一滴泪也没有再流。

良久，卫忘恩看向他们，终于抬脚走过来，近处看他，才发现他的脸上挂着泪痕，惨白的脸色在月光下越显脆弱。

“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季云山皱眉，从包里拿出绷带，“我帮你包扎一下。”

卫忘恩摇摇头：“没事。”

“我们回去吧，”他说话有些沙哑，已经听不出原来的声音，他惨白的双唇扯出一个微笑，“不要让欧阳姐姐担心了。”

他吸了吸鼻子：“刚刚让大家见笑了，很抱歉给大家添麻烦，是我的错。”

季云山拽住卫忘恩的胳膊，终于不忍说：“忘恩，别这样，你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

在场的人连季云山也看出卫忘恩在忍耐，明明很伤心，明明很痛苦，明明很委屈，为什么不哭，那可最好的朋友，是一见如故的朋友。

季云山一句话就让卫忘恩本来湿润的眼眶里再次蓄满泪水，他摇摇头：“走吧。”

为了不让大家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他走在最前面，刚刚好不容易控制好的情绪，因为季云山的一句话他就破功了。

他一个劲儿地用手抹眼泪，大家默默跟在他后面，很默契地一句话都没有说。

最后，终于在见到欧阳流丹的时候，卫忘恩看着她走过来给了自己一个拥抱。

他的眼泪终于决堤，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没事了……”欧阳流丹一只手拍着他的背，如今卫忘恩已经比她高一个头了，“早晚有一天你会习惯分别，人生就是这样，没有人永远和你在一起，生生死死，我们控制不了，以后做什么事之前要先想好自己是否可以承担最坏的结果……忘恩，你应该成长了。”

她说：“只要它还在，我会替斑斓报仇。”

这时卫忘恩抬起头，他的目光逐渐收拢，最终在眼底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谢谢姐姐，不用了，我会亲自解决它。”

……

今晚的风格外沉闷，兴许是他们已经远离大海的缘故，几人脱下外套，围坐在一起，相顾无言。

今天太多消息冲击了他们，亲眼看到动物变成人，梁祝能听懂动物说话，人鱼强悍的力量……大家还来不及思考这些事情，一度沉浸在失去斑斓的悲伤中。

折腾一天，他们还没有吃晚饭，但是此刻大家都没有胃口。

“我给你们讲讲我和斑斓的故事吧，”卫忘恩扯了扯唇角，“我怕有一天——”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欧阳流丹打断他。

卫忘恩笑了笑继续说：“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听。”

他怕以后自己出什么意外，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和斑斓的故事了。

下面两章是卫忘恩和斑斓的故事：江海渔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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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人鱼（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