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心下一急,意图阻止:“等等!”
斗笠的黑纱随着姜玉的举动缓缓飘动,宛如轻盈的薄纱在空中翩翩起舞,又似随风摇曳的柳枝轻轻摆动。
清秀的面容在飘动的黑纱中时隐时现,姜玉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的一双手被那一袭黑衣衬得十分白皙且修长,玄色金丝腰带束在腰间,宽肩窄腰也格外显眼。
赤烟不禁多看了一眼,心脏跳动几下,随后笑眯着狐眸,娇滴滴地问道:“还有什么吩咐?大王~”
最后那声“大王”比先前还要绵软,尤为亲密,不知说者是否有意,但某些听者必定有心。
沈知鹤眉头微蹙,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眼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阴森可怖。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正对着姜玉抛媚眼的赤烟,将唇肉咬出一道深深的齿印,把某些糟糕的情绪压了下去,藏于暗处,又换回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姜玉踌躇半天,说道:“你歇着吧,本王自己安排。”
“哎呦大王可真体谅奴家~”说罢,他转头对众妖喊了声,“都散了吧~莫要打扰咱们大王与新夫人的二人世界~”
几只小妖一边跑一边喊道:“大王要亲自为新夫人准备婚房!”
姜玉:“………”
得,越描越黑。
待众妖都散尽,一个个都赶着去跟亲朋好友八卦自家大王和“新夫人”的事呢。
只留一黑一白两位立于原地,前者反复搓揉自己的手,周围变得安静了许多,那种不自在感开始遍布全身,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
后者则笑盈盈地望着他,桃花眼中如同星光闪烁,姜玉不出声,他也不出声,脚下一点点挪动着,缓缓靠近思念已久之人。
但没等他触碰到,姜玉清了清嗓子,小声开口:“你,你跟本王过来。”
说完,他疾步朝木屋方向去,迅速与沈知鹤拉开距离。
现在的姜玉只想赶快结束这尴尬的场面,心里已经忍不住在喊救命了。
沈知鹤眼神暗了暗,抬腿跟了上去,三步两步便追上了姜玉,他低着嗓音说道:“我姓沈,名知鹤,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虽然那些小妖都叫对方大王,但自己并不想同它们一样,他想知道对方的全名,对方的真名,想从称呼开始,与对方建立一个亲密的关系。
继于那只赤狐的行为,透露出的觊觎之心,让沈知鹤心里的危机感更加强烈。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按它们所说,直接弄个婚房出来,今晚便与对方成亲,再打造一副难以摧毁的镣铐,将两人牢牢拷在一起。
他用自己的一半寿元换取修为,他想要的是什么,只要将自己的心脏一层层血淋淋的剥开,都能看到那两个字:“阿玉”
这是他这十几年来,一笔一笔刻上去的,思念成疾,恨不得将这两个字刻入骨血。
当再次看见他时,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形,还有他身上那丝银丹草独有的香气,自己永远不会忘记。
即使化为白骨,他也会带着剩余的骨架找到他,认出他,就算对方不记得自己。
或许在那人眼里,自己只是一个曾经顺手救下的……路人,或是消遣?
但,那又如何,好不容易寻到,不能让他再次离开,若是自己死了,他的魂魄也会跟随着他,与他长相厮守,永生永世守着他,缠着他,恨不得融入他的骨髓中,魂魄中……
他是如此的卑劣,那满腔的贪婪如同一只饥肠辘辘的饿狼……
思绪万千,沈知鹤凝视着姜玉的背影,眼眸深处涌动着辨不分明的意味,刺得姜玉后背发麻,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并未看出什么情况来,便收回了目光。
姜玉此刻正在纠结着,自己是该跟他说原身的名字还是自己的名字?
……算了,还是说自己的名字吧,有诚意些。
“姜玉,生姜的姜,玉佩的玉。”
姜玉语气平淡,跟在心里不停吐槽闹腾的他压根不像是同一个人,除了面上的绯红从未褪去。
“姜玉……好名字,我可以唤你阿玉吗?”
沈知鹤眉眼含笑,眼尾的朱砂痣如同雪中红梅,在白皙精致的脸庞上绽放光彩,娇艳欲滴。
明明对方并不能看到他此时的神态,却依然在姜玉身后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期盼着对方一转身便能看见。
姜玉敷衍回了句“嗯”,心脏怦怦乱跳着。
沈知鹤也并没有将他敷衍的语气放在心上,反而脸上的笑意更甚,语气也轻快了些,像是等候已久似的,迫不及待喊了句:“阿玉。”
“……嗯。”
“阿玉平时可有什么爱好?”
“……没有。”
沈知鹤笑眯眯说道:“说起来,阿玉的声音突然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身形也有些相似,还真是巧呢。”
“………”
姜玉脚步一顿,结结巴巴地问:“什……什么……哈,哈哈,那可真是太巧了……”
沈知鹤从怀中拿出莲花状的玉佩,放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抚着:“那位故人还送了我这枚玉佩,玉佩上也刻有一个玉字,与阿玉的玉是同一个呢。”
姜玉额间开始冒汗,咽了咽口水,没敢搭话。
“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让你我二人相遇相识……阿玉你说对吗?”
沈知鹤望着身前的人,将玉佩重新藏在怀里,眸中的笑意快要溢出,姜玉像根木头似的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姜玉小声应道:“对……对吧。”语气中带着几丝心虚。
崽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掉马了?
想起自己外观上就与前世基本没区别,姜玉心里越发慌张,不禁乱了气息。
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他就非常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若是被对方认出,那还得了……
想到这里,姜玉终于想起自己最开始回山的目的:搬家。
淦……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忘了。
一时间被突然出现的崽打乱阵脚,因此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健忘……
姜玉暗自唾弃自己,脚步停在自己的住处前,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乱了阵脚,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方向,走向另一边木屋,打开木门,里面刚好是空着的。
“此处无主,你就先在此住下吧。”
“你……你自己收拾收拾。”
姜玉说完便想走,但被沈知鹤拦住,直接挡在他身后,嘴角就没放下来过,漆黑纤长的眼睫低垂,注视着姜玉隔层黑纱的面容。
姜玉:“………”
“阿玉不在此多留一会儿?”
“……不必,本王,还有事。”姜玉屏住呼吸,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他觉得再呆下去,自己会疯,连带有黑纱的斗笠也救不了他,他现在只想躲回自己屋子里缓缓……
知道把人逼得有些过了头,沈知鹤轻笑一声,总算是大发慈悲地挪开脚步。
面前的人像得到了赦免似的,挨着他的胸脯一擦而过,抓紧斗笠便朝隔壁快步走去,站在方才停留的那里。
推了一下门,没推动。
又推几下,依然没有推动。
沈知鹤浅笑着:“需要我帮忙吗?阿玉。”
只见那人顿了顿,慌忙道:“不用!”
随后用力一推,总算推开了,像只黑兔子似的窜进屋里面。
“嘭”的一声,把门关上,听声音,似乎还上了闩。
沈知鹤静静立在原地,注视那扇木门许久,琥珀色眼眸带着柔和阴湿的情绪,想要透过这层木制屏障缠在那人身上,撕下表面那层温和的面具,看看对方此时的神情,口中是否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更想将他死死勒进怀里,让两人的骨血相融,紧贴着问他当初为何要离开自己,为何一直不来看自己……
想到这里,他心中酸涩难忍,对方如今不想与他相认的态度让他早已麻木的心脏依然感到一丝痛意,每想起这些,他便难以接受。
为什么?是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抛下他……
他的眼尾开始泛红,胸腔内的心脏像被一双大掌掐住一般,压抑窒息,原本柔和的眼眸变得幽深嗜血。
像只受伤的幼兽,即使浑身伤痕累累,也要用它的尖牙死咬着猎物不放。
既然让他抓住了,那就别想再摆脱他。
永远都别想。
将门关上后,姜玉一屁股坐在门后一块石头上,石头刚好抵在门后,体积较大,让他推得有些费力。
将把他闷了很久的斗笠取下来,放在墙角边,整个人直直往后倒,靠着墙,双手搭在膝盖上,气息与思绪都十分紊乱。
他呆呆望着天空,看上去似乎很平静,但他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耳廓也是通红的。
一身黑衣能将肤色衬得雪白,也能将面上晕染出的绯色变得更加绮丽。
望向蜚云的眼神飘忽不定。
半晌,他抬手捂住通红的脸,也不知是在遮羞还是想挡住仿佛要跳到喉间的心脏,不让它从口中跳出来,奔向别处去。
喉结上下滚动着。
……他怎么能如此没出息,居然就这样落荒而逃。
想起刚刚自己逃跑时,他家崽的目光,现在想想,越想越不对劲,他该不会是在笑自己吧……
很好,他觉得自己已经走了,魂先他一步飘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