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彦已经在军营吃住了一个月。
三万北衙禁军也在他的手里日渐规范。
前几日,祖母捎信儿来,说想为他聘了乔姑娘做正妻。
他第一时间答应了,只怕祖母反悔。
原本他想着,娶妻这事就先这么拖着吧。
随着他高升,不少媒人问了上来,也有几家透露了想结亲的意思。
可如今的陈知彦倒是想明白了。
他这一辈子,若是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起码也该有个不做不想做的事的自由。
就这么拖着,过个两年三载的,拖到祖母和母亲没了高高在上的心气儿,拖到乔姑娘习惯了京中的日子,他们两个便可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可没想到,不必等三五载,祖母已经松口了。
他心中极是欢喜。
这二十多年里,仿佛也就这一两年,有些好事了。
他不禁想,是不是乔姑娘带给了他好运?
可不等他高兴几天,祖母的丫鬟又来了。
带来了乔姑娘不愿意嫁给自己的消息。
陈知彦满腹的得意瞬间烟消云散。
面对祖母的丫鬟他都无法保持应有的仪态。
他想问她:为什么?乔姑娘为什么不嫁给自己?
可对上丫鬟木讷的脸他就知道自己不该问。
于是他闭嘴摆了摆手,让丫鬟出去。
满案文牍看不进去。
他开始反思自己做了什么惹乔姑娘不开心?
好像也没有。
晨光熹微,一夜未睡的陈知彦还是决定回去当面问一问乔姑娘。
一人一马到了陈家,平湖居里众人都未醒。
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乔姑娘。
阿飞第一个醒来,他穿好衣服出去练晨功,看见了陈知彦。
“师父?你怎么回来了?”阿飞好奇道。
陈知彦心中烦乱道:“回来看看。”
阿飞立刻意会:“师父,你也知道天儿中毒的事了?”
“中毒?”陈知彦一头雾水。
“没事儿,师父你放心!已经服了解药了!老夫人和陈夫人也服了解药了!师父你是不知道,那天我们去向三公主要解药,我姐那么远的山崖,那么晃的铁索,生生就那么走过去了!连公主都佩服!专程来交我姐这么个朋友!”
站在阿飞的角度,他只知道杏儿姐走过铁索就拿到了解药,前几日三公主还和气地来看他杏儿姐。
他想着这件事与赤巾军毫无关系,而且陈家三个人中毒这么大的事情,师父应该早就知道了,于是将自己以为的一五一十告诉了陈知彦。
他的本意是想告诉师父,自己学有所成,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这一回没少帮忙。
可这件事在陈知彦听来却是晴天霹雳!
自己不在的时候,家里竟发生了这样大的事!
三公主为什么要给陈家下毒?
他不禁想起胡将军被赤巾军放回来时对自己说的一句话:“这把年纪了,却想死又不能死!何其悲哀!”
不过一瞬间,他便想明白其中的问题。
“天儿可还好?”
阿飞听师父这么问,摆手道:“好好好,现在活蹦乱跳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好,”陈知彦起身道:“我去看看他。”
陈知彦进了西厢房,天儿还在酣睡。
陈知彦坐在床边,轻轻抚摸天儿的胳膊。
来了京城这么久,这孩子再不像在山上时那样瘦弱了。
眉眼长开了,个子也长高了。
面色红润,身体健壮。
陈知彦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自己信誓旦旦带他们来京城享福。
可自己的孩子中毒了都不知道。
且这毒多半是因为自己才中的。
自己也没有保护好乔姑娘。
男子汉大丈夫,让一个女子冲在前头,真是羞愧,羞耻!
如自己这般模样,乔姑娘不愿意嫁给自己才是应当的吧!
他突然失去了面对乔姑娘的勇气。
见面了能说什么呢?
说我虽然是个将军,却只能连累家人?
说我终于能给你正妻之位,这也是因为你拼命救我家人的缘故?
说娶了你,我能给你荣华富贵却也需你自己在一众贵妇人中逢迎?
荣华富贵?
这风雨飘摇的时候,自己怕是连荣华富贵也无法保证吧?
天儿被口水呛住,猛咳了几声,又翻身睡熟了。
陈知彦悄悄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阿飞在陈知彦背后悄声说:“看过了,很好吧?我最近对天儿那是百般照顾!我都没这样伺候过我爹!”
陈知彦转过身:“辛苦你了,阿飞。我回来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阿飞一脸疑问。
旋即明白了:“师父你是秘密回来有任务是吧?我懂!我守口如瓶!”
陈知彦点点头出了平湖居。
他来到陈老夫人的明晖堂时,老夫人正用早饭。
老夫人岁数大了,起得早。
她看陈知彦进来,不意外道:“回来的这么早?我还当你得傍晚回来。”
陈知彦坐下和陈老夫人一道吃早饭。
“我就是回来看看祖母。祖母遇上这么大的事,也不和孙儿说一声。”
陈老夫人叹气:“你这是怨祖母了。”
“孙儿不敢。孙儿只是担心祖母。”
陈老夫人道:“我们如此,也是为了你能安心奔你的前程。再说了,你知道了又能如何?说到底,你还是皇上手里的一个兵!此事已了,若是想实现抱负,只能咽了这口气,回去好好带兵吧。”
陈知彦摇头苦笑:“为了我的前程,你们受了太多委屈。”
陈老夫人难得皱眉道:“怎么?你如何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受委屈怎么了?这世上什么好东西不得争着抢着骗着?你当高官厚禄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若我们受些委屈能让你平步青云,祖母没有二话!你娘也没有二话!连乔姑娘都知道这事告诉你没用,你反倒在这里犹犹豫豫,怎么?你连个女子都不如?”
陈知彦心痛道:“我确实配不上乔姑娘。这婚事就算了吧。”
陈老夫人的一颗心也沉了下去:“我老婆子没多少日子可活了,我也想过几天舒坦日子!一个你娘动不动就来我这里哭诉,我已经够糟心的了,如今又来了个你!你若是对乔姑娘有意,就去争取。天下的女子,大抵都是心软的。拿出你的诚意来,好好待她,她总是会有明白的一日。莫要来我这里堵我的心!”
陈知彦诚恳道:“韶华易逝,我没有资格让乔姑娘一直等着我。时局也不稳,我也未必如祖母所想能闯出一片天地。”
陈老夫人不应声,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陈知彦也不敢再提,只说了些军营中的趣事哄老太太开心。
用过了早饭,陈知彦牵着来时的马儿往军营去。
路遇一二十许的乞丐讨钱。
陈知彦掏出些许碎银子给他,忍不住开口道:“年纪轻轻,没病没灾,做什么不好偏做乞丐?实在不行入伍也能有口饭吃!你我这样的岁数,不做出一番成就,如何上侍奉亲长,下护好子女?连喜欢的女子也保护不了,如何称得上顶天立地?”
乞丐不管他说什么,只等银子落进自己手心儿就跑了。
陈知彦牵着马往前走去。
他忍不住想,莫不是月老就没牵他的红线?自己莫非就这么到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