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和申玉回了陈家,正碰上天儿往明晖堂走。
“天儿,你这是去做什么?是太祖母叫你有事?”杏儿不解地问。
天儿如今学了礼仪规矩,不再如从前猴崽子一般了。
他恭敬地给杏儿行了礼:“孩儿见过娘。太祖母身边的海棠姐姐过来说,舅奶奶来了,让我去拜见。”
杏儿听得迷糊,让天儿直接去了。
看天儿走了,杏儿和申玉研究:“天儿舅奶奶是谁?”
杏儿想了想:“陈夫人姓郑,天儿的舅奶奶,那就是郑家夫人。”
“郑家......”申玉想了一圈儿也没想起来:“哪个郑家?”
杏儿也摇头。
两个人正说着,谷雨来问杏儿:“乔姑娘,晚上老夫人要宴请郑夫人,您是上前边去,还是就在房里吃?”
这是给杏儿递话,让杏儿老老实实在平湖居待着的意思。
杏儿原本就不是陈家的正经亲戚,从善如流道:“就屋里吃吧。”
看谷雨要去回话,杏儿拦住她:“谷雨,这郑夫人是哪个郑家夫人呀?”
谷雨狐疑地看了杏儿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
杏儿笑了笑:“我不出去,就是好奇一问。你不愿意说也没什么。”
她这么说,谷雨倒不好不回了,横竖少爷安排自己伺候乔姑娘,乔姑娘有问,自己不答诚然是不对了,显得自己太过拿乔。
于是谷雨一五一十道:“这郑夫人是夫人的娘家嫂子。郑家住在归义坊,离安化门不远了。夫人有两个哥哥,都在兵器监供职。今儿个来的是大嫂许氏夫人。”
郑家两兄弟在兵器监,杏儿没背过兵器监有郑姓大族呀!
她与申玉对视一眼。
申玉回房去找分部给的资料。
杏儿谢谷雨:“多谢你解惑了,不耽误你回话去了。”
谷雨一直提着一颗心,就怕这乔姑娘知道是夫人娘家来人了,缠上去现眼。老夫人可是再三叮嘱,不能由着这乔姑娘败坏名声!
杏儿回房,申玉已经找到郑家的信息了。
“这郑家历代都在军中,从前也是出过将军的大家族。”申玉指着书卷给杏儿看。
杏儿仔细读了,明白了:“从上一辈开始这郑家是败落了吧!你看这个郑九铭,最高才是五品,这是陈夫人的父亲吧!当爹的五品,儿子一个从六品下,一个从七品下。和陈知彦都比不过了,更不要说陈将军。”
申玉点头:“这么一看,陈家能娶陈夫人,倒也不算势利眼。”
两个人正专心看着,谷雨推门进来了。
申玉赶紧把册子藏到身后。
谷雨眼尖看见了,可也不奇怪。
这乔姑娘自从住进来就整日关门窝在房里,谁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乔姑娘,老夫人说让您也去前院儿,一同吃饭。”
杏儿奇怪,这老夫人和夫人不一直防自己和防贼似的吗?怎么主动让自己去见人了?
可老夫人相请,不去不好,杏儿就带着申玉去了明晖堂。
明晖堂里已经摆了大桌,菜也上齐了。
老夫人陪着郑夫人说笑,陈夫人坐在郑夫人左手边。
杏儿一进来,老夫人就招呼她:“好孩子,过来吧。这是郑舅母。”
杏儿行了礼:“见过舅母。”
郑夫人脸色不好看:“这位就是乔姑娘吧?你还是称我伯母吧。”
这是不打算攀亲的意思。
杏儿看老夫人也没什么不高兴,再行礼道:“见过郑伯母。”
按着老夫人的指示,杏儿坐在了天儿旁边。
郑夫人很是喜欢天儿,不住地问他:“怀诚,学武可辛苦?”
天儿摇头:“不辛苦。”
“呵呵呵......”郑夫人笑道:“可练了什么招式?给舅奶奶耍来看看?”
陈夫人娘家嫂子来了,很是高兴。
原本她在李家做客,听说嫂子来了,忙不迭地赶回来,这才在路上遇上了杏儿。
她满脸笑容:“怀诚,给你舅奶奶练套刀法!”
说着又对自己嫂子说:“这怀诚啊,瞧着是个学武的材料,曹师傅你知道吧?他爹跟着彦儿他爹二十多年,深得彦儿他爹真传!曹师傅对怀诚那是赞不绝口!”
郑夫人一听,更高兴了,左右眼角的褶子更深了些:“好好好,咱们如今还盼什么?不过是盼着家中子弟出息嘛!怀诚,快,让舅奶奶见识见识你的功夫。”
天儿一动不动,面上平静道:“师父说了,习武是为了保家卫国,上阵杀敌,不为取乐。孙儿不可以武娱亲。”
郑夫人面上尴尬,不悦地看了杏儿一眼,仿佛天儿如此是杏儿故意教的。
杏儿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是把柄,索性坦然吃菜。
陈夫人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她待要劝天儿。
可听老夫人抚掌大笑:“是我陈家的好儿孙!”又转头看郑夫人:“让侄女儿你见笑了。只是我陈家教导儿孙,不盼他愚孝,也不盼他功成名就,只盼他成材!这人呐,有一身真本事,那走到哪儿都差不了!他祖爷爷就是这么教导他爷爷。他爷爷也这么教导他爹。如今他也是如此。说起来他是我陈家子孙,可实际上,他是大越的兵!只要到岁数了,就让他上军营里历练去!孩子可不是惯出来的,是苦出来的!”
郑夫人脸色更黑了几分,勉强应承道:“是,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有主见的。”
说着又瞟了杏儿一眼。
陈夫人有些明白郑夫人什么意思了,眼神凌厉地看杏儿。
杏儿已经察觉她们之间好像不完全是亲家之间和睦的样子,可不知内情,不好上来就得罪人。
自己倒好说,为了天儿也得忍着,不能让抓住把柄敲打。
于是她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声如洪钟:“有主见好哇!只要他走正道,有主见的孩子,他就是比只知道顺从的孩子强!那上了战场,你等主帅告诉你往哪儿打?那不都是自己瞅着机会往前冲?这么着,才能挣上军功不是?”
说着,凌厉地看向郑夫人。
郑夫人不敢再逼视杏儿,她换了一副笑模样:“老夫人真是风采不减当年!怀诚有太祖母教导,那是差不了的!我家母亲也是听说陈家后继有人了,差我来贺一贺。如今看来,我们就放心了。我母亲虽然讷于言语,可心里还是记挂我这小姑子的!也记挂彦儿!常常盼着彦儿有出息!如今可是好了,圣上钦点他出征,我们听着也为孩子高兴!”
陈夫人听着自己亲嫂子的话,以帕拭泪道:“难为母亲如此惦念我们。她那么大岁数了,还是这么爱操心。”
郑夫人放下酒杯笑道:“哎呦,我的小姑子,你么也是知道的,咱们这母亲,最是操心,孙辈儿里,谁有个什么事,那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我们都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可老太太不听啊!嗨,我们这位母亲,那也是女中豪杰,事事都要给孩子们安排妥当了才好。这倒也是我们的榜样,老太太都这么操心了,我们少不得站出来,给孩子们探探路,铺铺石不是?”
郑夫人一席话,在陈夫人耳朵里只进了一句“老太太一宿一宿睡不着觉”。
她心焦道:“母亲如今睡眠不好?”
郑夫人挥着帕子:“是啊!......”
“人老了,都是这样!觉短,也轻,有个响动就醒了。我那妹子吃饭可好?人老了,最怕的不是觉不好,吃饭不好才不是好兆头!”
郑夫人犹豫了一下道:“吃饭......倒是不算坏,一碗饭进个半碗倒也算多的了。”
陈夫人更心疼了:“每顿只吃半碗饭?那还了得?”
老夫人插话道:“诶,你嫁人的日子长了,怎么忘了?你娘一向不爱吃饭,菜倒是爱吃。想来老了老了,还是爱吃菜!侄媳妇,我说的可对?”
郑夫人放下帕子乖顺道:“老夫人说的是。”
老夫人今天一反常态的爱说话:“我那儿子是个短命的!生了个孙儿,也就是这个把月才升了官。可刚一升官就打仗去了。留我们一门老的老小的小守着这不多的家业。怀诚还小,正是进学的时候。这位乔姑娘的弟弟那是彦儿的救命恩人,我们得报恩呐!就留了他们,让乔姑娘的弟弟和怀诚一道进学。这文师傅武师傅,还有每个月的花费,还有彦儿在外打点,还有,还有就是各家添丁进口,逢年过节的贺仪。这算下来,一门宗妇也是不好当啊!我这媳妇也是辛苦了!这不是,今年刚又放了一批人出去。开源节流,开源难,便只好节流了。你们府上人丁兴旺,想来是比我们强些的。”
郑夫人不敢直视老夫人投来的目光,含糊道:“嗨,过日子,这儿多些那儿少些,勉强支应罢了。”
杏儿听着老夫人这话像是在哭穷啊!
她探究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回了她一个了然的笑。
只有陈夫人犹自心疼她的母亲。
“娘。”她猛然开口:“我的侄儿念安想去白马书院......”
“好事儿啊!”老夫人大声道:“子孙上进,齐家之福!来啊,取一百两来,算是我给孩子添点儿。”
郑夫人摆手:“这......这怎么好......哎呦,老夫人你真是折煞我!我见了怀诚也还没给见面礼呢!”
老夫人颔首笑:“自家人,不讲那么多规矩。”
说罢,叹气道:“我有心想陪郑家侄女多坐一会儿,可我这身子近来不爽利,这才不大的功夫,甚觉疲惫......”
郑夫人赶紧起身:“老夫人快去休息,是我不好,打搅的时候长了,我这就回去了,改日再来探望老夫人。”
说着郑夫人领着丫鬟走了。
陈夫人追着老夫人进了房。
杏儿看着满桌没怎么动的饭菜,挑了一两个好些的带回去给阿飞和申玉吃。